一窗昏晓度暖冬

版次:011    2024年12月09日

□刘文慧

倚窗读诗。

读到杨万里在《钓雪舟倦睡》中写的一句,“小阁明窗半掩门,看书作睡正昏昏”,眼前浮现出一幅不可多得的闲适画面:在那间名曰“钓雪舟”的精致小阁中,明窗半掩,透进柔和的光线,诗人倚窗而坐,手捧书卷,读着读着,渐觉困意朦胧,于是枕书而眠,做了一个清丽的梦。这样的天真自然,不禁让我哑然失笑。

梭罗说:“冬日更适合思考和理性,而夏天,就可以过着感官的生活。”在冬日,大地沉寂,万物凋敝,人的思维却愈发清醒而活跃。这个时候,最适合将心性置于书中修行。

宅家的日子,倚窗而读,那一扇朝向南方的窗就是我望向冬天的眼睛,手中的书本则是我望向世界的眼睛。我敞开心胸,接纳窗外的一切风景,摊开书页,便会觉得,世界之大其实都在我的掌中了。

天气晴好的日子,阳光把玻璃窗照得雪亮的,把窗框也镶上了一层金边。午后,我随手在书架上取来一本《冬牧场》,靠在暖气旁,斜倚着南窗,跟随李娟朴素的笔触深入遥远的北疆,在贫瘠寒风的沙漠深处,体验艰辛动荡的游牧生活。在作者平和悠长的笔调中,我看到了人类的命运与荒野的命运丝丝相扣、互相依存,也看到了在茫茫荒野之中闪烁明亮的人性之光,那是自信乐观的光芒,那是坚韧不拔的光芒,那是奋力抗争的光芒。

“无论如何,寒冷的日子总是意味着寒冷正在过去;生命远比所看到的、所了解的更结实,更坚强。”李娟清冽干净的文字一如窗外的阳光把我的全身暖透。我渐渐懂得:环境由我,将就不如讲究;心情由我,低落不如快乐;生活由我,低头不如抬头。

若是到了下雨的日子,雨滴在玻璃窗上织起长长的丝线,像是竖琴上的琴弦,心事撩动,忧伤的心绪也只有读书能够安抚了。

那年冬天多雨,我尚在甲状腺术后的康复期,还不能开口发声,我所钟爱的主持人工作也被迫暂停。苦闷之际,母亲为我买来一本张雅文的《生命的呐喊》,我倚在窗前,几乎是一口气读完。合上书页,我热泪盈眶。一位女性无比坚韧的生命力瞬间瓦解了我的脆弱,一朵在困苦中绽放的尊严之花在书页中傲然绽放,在细腻文字中涌动的奋斗、求索、忠贞、守望的力量,将我在迷茫的十字路口一把拉回,我因而获得了一种清醒的顿悟:境由心转,事在人为。自此,我静心读书。三个月后,我痊愈返岗,重新拿起话筒回到舞台上。

当生命的雨季被时间风干,那一段好书相伴的时光不断地治愈着我,每当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总会在夜色阑珊时,靠着窗在书里为自己寻找补养。

窗外寒风凛冽,我把脸贴在玻璃上,感受着一种清澈的冰凉。待到月夜,月光也是清冽的,此时的我像一尾鱼,在月光与书味的汪洋中翻腾、沉迷,在汪曾祺的《人间草木》中,我才能找到一处宁静的港湾。“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万物有灵,草木有情。从自然的花香到四季的变换,从日常的三餐到生活的点滴,我们总能从中汲取美好,酿造内心的欢喜,以温柔的力量化解世间的苦涩。

“几阁积群书,时来北窗阅”“午枕酣睡窗寂寂,清风来去自翻书”“灯火纸窗修竹里,读书声”……一扇窗,一卷书,读一份慵懒与松弛,读一份宁静与满足,亦读一份旷达与从容。从落叶一片看古木风姿百年,从一缕和风感知春拂堤上柳,从一字一词读懂深邃哲思,由此拼凑片段构成思想的穹顶,仰望众星璀璨的夜空。任窗外天寒地冻、流年匆匆,只要我捻动书页,便能安顿此心,安度暖冬。

(作者系山东省济宁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