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张大有

版次:011    2024年12月13日

□杨小霜

表哥一直在城里打工,听母亲说还未读完高中就随着舅妈南下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过村。今年年初回家时我竟然在村口分路的地方见到了表哥,起先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直到表哥喊我,我才回过神来。

“霜妹子,你是认不到我了吗?”表哥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嬉皮笑脸地对我说。

“我说怎么这么像我屋大表哥嘛,结果硬是你哟,你回来都不讲一声!”我有些吃惊。已经记不清楚那天同表哥说了些啥,依稀记得表哥说外边的事不好做,所以准备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活路做。但我清楚地记得表哥离开后的身影十分孤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沧桑在里边。

离开故乡后,我就把表哥忘记了。中秋节我再次回乡,是因为外婆的生日,一见面表哥就嘿嘿地对着我笑,他拴着围裙,在厨房和后院之间穿梭。我并未去打扰忙碌的表哥,而是跟着母亲一起朝着原野出发着。路上我碰到了许多跟表哥一样的年轻人,他们一些人背着柴火,一些人赶着成群的牛羊,还有一些人开着小货车从乡村公路上呼啸而过,也有一小部分人在田埂上闲逛着,村庄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人气了。

母亲看出了我心底的疑惑便开口说:“前段时间,你表哥在村里找了一些活路,但都不长久,搞养殖呢,你哥哥又没读好多书,因此那些牲口、家禽也养不活;做手艺活呢,你表哥又怕麻烦,所以也没做下去。”

我听了母亲的话,心底五味杂陈,于是便问母亲:“那表哥不想去做个啥子事,要天天在屋头耍起吗?”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天的月亮很圆,原本健谈的表哥却变得异常沉默,但这种沉默里藏着表哥对前途的迷茫和未来的担忧。从外婆家离开后,我就很少听到表哥的消息了,直到有一天外婆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霜娃子,你吃夜饭了没有,大有在教我怎么跟你打视频电话,屋里安得有网线了,你要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吧,我不知道怎么给你打,但是我会接……”表哥时不时地出现在外婆的视频电话里,他的嘴叼着一支香烟,正在堂屋捣鼓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线。

与外婆通话后我得知表哥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不同的村落里给人安网线,目前还在实习阶段,好在表哥聪明,上手又快,又吃得苦,因此师傅不管走哪都带着表哥。但去村里安装网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路远不说还比较难走,遇上一些屋里没得年轻人的人家,表哥一天只能安一家。对于这种安装网线的人家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跟在外边打工的子女打视频电话,因此表哥安装完网线后,还要教这些老年人怎么打、接视频电话。

大概过了两个月,表哥就能单独上门给周边村里的人安装网线了。表哥知道我喜欢写文章,因此会跟我分享一些比较有趣的事儿,像村里的树叶红了啊,或者是哪天看到别个院子里种的柿子黄了啊特别想尝一个啊,又或者是在哪一家安装网线,别个又送了好多柚子和橘子给他啊……表哥越来越乐观,话也多了起来,有时候也会将自己的摩托车停在乡村公路旁给我打打视频电话。

“霜妹子,你看这里景色好好看……”表哥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将镜头缓慢地移动着。从镜头中,我看到了表哥摩托车旁边放着的一些工具。我猜测表哥的摩托车轮胎肯定又爆了,但我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对着表哥调侃道:“今天没收到几个柚子啊?”

“哎哟,收啥子礼物嘛,今天安装的人户都是些老年人,地都没有种了,屋里又没得年轻人,平时生活用的都是靠买的嘛,他拿给我也不好意思收啊!”表哥皱起了眉头憨憨地朝我傻笑着。

第二天我在表哥的朋友圈看到了一条说说:来看嘛,兄弟们,今天为了给一户老年人安装网线,摩托车轮胎被这个石子搞爆了……晚上跟表哥视频后才得知他的摩托车是好友帮着拖回来的。

后来,表哥不再开摩托车了,而是换成了一辆皮卡车,开在了乡村里的公路上。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