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线子手套

版次:011    2024年12月17日

□黎强

每月一副或两副线织手套或帆布手套,外加半块肥皂,是那个年代发给生产一线干重体力活工人的劳保福利。儿时,我们称线织手套叫线子手套,别看它值不了几个钱,在厂里却是要根据工龄工种等硬指标来发放的。

母亲把线织手套当宝贝,每月发放的都积攒起来放在老衣柜里存上一年半载,上班时或徒手操作,或戴一副满是破洞的旧手套对付一下。

那阵时兴用钩钩针织桌布、台布、茶几布,装饰或点缀小家庭。另外还流行用棒棒针织毛线背心、毛衣和毛裤,家庭主妇或姑娘们用一双巧手把毛线制品编织得花纹别致,图案精美,好看极了。母亲也不例外,家里的一个簸箩里装着各色线团、毛线针、花纹图案等,一有空闲就端上簸箩去街口的黄葛树下,与女邻居们围坐一起,边织边摆女人们才听得懂的龙门阵。

不过,母亲与那些女人有所不同,别人都是编的纯毛线制品,棕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毛线看上去非常漂亮,织出来的毛衣毛裤温暖贴身,比母亲的线织品好多了。隔壁王幺娘的毛线,据说还是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雪白的颜色令人羡慕。母亲的线比不了别人家的纯毛线,慢慢就不往人堆里挤了,只是自己低头盯着手中的针线,专心地为家里吃长饭的仨兄弟编织着各种背心、裤子。

在编织线子制品之前,母亲会把线子手套抽线成坨,把线子绾成半斤或一斤重的线团,一是便于收捡,编织时也方便,二是好计算毛线背心和毛线裤子的用量。绾线团的事需人配合,即一人握住线子手套,母亲则迅速抽线绾团。轮到我时,我是极不情愿的,因为耽误了我滚铁环、拍烟标或看连环画的时间,我的小嘴撅得老高。

母亲递来一张小凳让我坐下,把一捆线子手套摆在面前,看架势,我与小伙伴玩耍的半天时间泡汤了。末了,母亲也会悄悄奖励我一碗米花糖开水,里面还有两个白生生的荷包蛋。我吃得抹嘴抹嘴的,母亲看着我笑了。

我家仨兄弟“噌噌噌”地往上长,线子用量自然就多,母亲一年积攒的线子手套终究满足不了仨兄弟的用量。母亲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人缘也不错,差的用料就只好求助于班组的姐妹们,先借,待来年发劳保时再还给她们。姐妹们一听,纷纷拿出自家积存的手套给母亲,让母亲先把我家仨兄弟过冬的问题解决落实。至今我还记得母亲班组中有一个王婆婆,不但不要母亲还手套,还时不时给我们兄弟买些食堂的白面馒头、包子来,让我们吃得眉开眼笑。

簸箩已经装不下绾好的线团,母亲就用一米见圆的簸盖来装,各色线团堆得像小山似的。入夜,母亲用旧报纸裹成喇叭状,把15瓦白炽灯灯光聚焦在老桌子上,就着样本上的花纹图案,一针一线地编织着线子冬装。有时夜半三更起夜的我,看见母亲还在灯光下专注编织衣裤,背影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幅剪影。

哥哥的线子背心织出了好看的菱形,弟弟的线子裤子上下针织得如此绵密,我的线子毛衣织上了麻花辫的花纹,再冷的冬天,仨兄弟都不觉得有半丝寒意。因为,母亲用线子手套织出的爱,早就温暖了仨兄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