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锦

常言道：有风吹大坡，有事找大哥。1981年春节刚过，妈妈的哮喘加重了。爸爸给在驻渝某部队的大哥发去电报，让他找个大医院给妈妈诊治，并让我陪同妈妈去重庆。

我们家在离县城3个多小时车程的偏僻乡镇，到县城后还要坐一天一夜的轮船才能到重庆。

我4岁时，大哥就参了军。12年后的今天，很快要和大哥见面了，我既兴奋又担心。在船上我反复问妈妈：“我们去重庆给大哥添麻烦，他会不会不高兴？”“听说大哥在部队大机关工作，我们母女俩这个样子，您穿一身蓝色粗布衣裤，我全身灰色着装，他会不会嫌我们土气？”妈妈听了，微微一笑，边喘气边费力地说：“你对你大哥不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接着，她给我讲4个鸡蛋的事：“我们一家7口人(那时还没有你)都是吃商品粮的，靠每人每月20多斤粮票、我和你爸每月60多元工资生活。三年困难时期的头一年，在老家农村同你叔叔一起生活的爷爷奶奶，为生活所迫来到我们家。爷爷奶奶的到来，使生活原本就困难的我们变得更加拮据起来，主要是粮食不够吃。你其他三个哥哥都年幼，不能劳作，我和你爸作为基层医务工作者很繁忙，腾不出时间，只有让你大哥和姐姐上山找野菜回来充饥。为了使爷爷奶奶吃得好一些，我和你爸经常把米饭让给他们吃，自己吃野菜汤。久而久之，爸爸全身浮肿，我也多次晕倒。你大哥看到这种情况很着急，生怕我们有个三长两短，就用买文具节省下来的5角钱，到邻居家半买半讨了4个鸡蛋回家，煮熟后让我和你爸吃，他自己不肯沾一口。打这以后，他和你姐姐每顿都要把自己的饭分一些给我们吃。你说，这样的大哥，会怕麻烦、会嫌弃我们吗？”

到重庆后，一连几天，大哥上午请假陪妈妈去医院看病，下午上班，晚上主动加班，把上午耽误的工作做完。部队首长和战友也来看望我们，大哥还领我们上街逛公园。妈妈很高兴，我也特别开心，那些担心早已烟消云散。

大哥也很开心，可看得出来他有些疲惫。妈妈看了很心疼，急着要回家。可不管怎么说，大哥就是不答应。我给妈妈出主意：“我们悄悄走吧。”妈妈想了想，摇摇头，对我说：“这样走，你大哥会生气。他想把我照顾好，这是他的孝心，他要干好工作，这是对国家的忠心。这两者，他都要兼顾，肯定很累，但他觉得这样做值得，我们要支持他。”

“你大哥是一个既有孝心，又能吃苦耐劳的人。”妈妈喘了一会气告诉我：“大哥在家时，为了减少家里的开支，不管春夏秋冬、酷暑严寒，都经常到十多里外的山上打柴，去20多里外的煤窑背煤，肩磨肿了、脚打起了血泡也不肯休息。参军后，他时时都想着你爸和我靠微薄的收入支撑一家人的生活，还要支付你们几姊妹读书的费用，就尽他所能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当战士时，他每月6元津贴，居然寄回家5元；提干后，每月52元工资，除留下20来元生活费外，其余全部寄回家。他已经30来岁了，还不愿谈恋爱，就是怕结婚后不能全力支持我们。如今，你姐姐和其他几个哥哥都工作了，他们每月把工资的多半都交给了我，还经常给我和你爸买吃的穿的，家里的经济状况一年比一年好了。”

半个月过去，妈妈的病情明显好转，我要赶回去上学。大哥送我们到船上，依依惜别时，他把从单位预支的工资，悄悄塞进妈妈的衣袋里。我发现后，正要告诉妈妈，大哥急忙示意我不要吭声，然后向我们挥手。此时，我想起了孟郊的那首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作者系重庆市南岸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