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时间旅程

版次:008    2025年01月01日

□李晓

时间,以水流、以风吹、以云走、以光照、以离弦之箭的方式,穿过我的身体,穿过属于我的2025年,栖息在时间的原野上。

老院子栖息在我柔软的心房,它泛出时间的古铜色,治愈着我莫名的焦虑情绪。

在城里的宋哥,有一个属于他的老院子,树影婆娑,苔藓漫漫,老院子里的宋哥,面色红润,步履轻盈。有天,我去宋哥的老院子,只见一只黑猫趴在屋顶上打瞌睡,簌簌落叶在院子里的天井上空盘旋。8年前,宋哥在离城70多公里以外的草木深山中,觅得一家乡下老院。于是,他把老院匠心改造后,成了他和宋嫂在乡下的安妥身心之地。

每一个老院子,都有它的精神面相。宋哥那个在云雾山中的老院子,遍布杉木,一眼望去,心中有天地之间的肃穆。这个老院子散发的气流,契合着宋哥胸腔里的呼吸。老院子对我发出遥遥脉冲,一年之中,我总要去宋哥的老院子好几次。遇到春日里的朦胧烟雨,老院子里的青瓦如等着墨的宣纸铺开,屋上生起袅袅雨烟,我凝视着院中依依垂柳,心境宽阔柔和。冬天去老院子吃柴火鸡,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就开始在一个老鼎罐里炖肉,是我在老院子里享受到的待遇。

2025,我要时常去宋哥这样的老院子走一走、住一住,寂静山野里的老院子,蓄积到肺腑里的好空气,可以供养我在城里吐纳上一段时日了。我有时真想从网络里的社交平台抽身全退,去老院子里重拾发黄旧信读一读,去老院子里把那些潦草翻翻的书静下心来好好读完,在书里遇见情投意合的灵魂,遇见不可与外人道的幽微感受。在乡下宋哥老院子后边山岩中,有一个巨大山洞,我要一个人去那里坐一坐,看那苍苍亿万年的山岩,想起一个词叫地老天荒,人这一生,真如天地间渺渺一沙鸥。

这些年我接触了不少美食和吃货,一个能稳稳把握自己口福的人,大抵都是豁达阳光之人。人声鼎沸的酒家很少让我流连,倒是市井街巷里的小馆子,柔柔抚慰着我的肠胃。深巷美食,暗藏在那些毫不起眼的小馆子里。小馆子里的大门、墙壁、地板、桌椅上,都有着岁月的浸透。小馆子里整日飘忽游荡的油烟味,就是世俗人生的滋味。

去年秋天,我在城里一个僻静角落里转悠,奇迹一般遇到老城里一家叫“胖大妈”的蹄花馆,当年小馆子的主人是一个身材肥胖的老太太,食客们都叫她“胖大妈”。“胖大妈”总是笑眯眯的面相,慈祥安宁,我觉得,她就是县城平民生活里那个每天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母亲代言人。“胖大妈”炖的蹄花汤,在炉子里一般要炖好几个小时。一碗雪白如乳汁的蹄花汤盛在青花瓷碗里,汤里漂浮着细碎葱花,炖得软软的猪蹄子,用筷子轻轻翻转,骨肉相连的雪白中夹着一层粉嫩的红,那是瘦肉部分。把软烂的猪蹄夹入嘴里,卷动舌头与之亲昵拥抱,还没等牙齿前来相助,从骨头上滑落的肉早已顺着喉咙下了肚,再喝一口蹄花芸豆汤,舒服的感觉漫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而今,当年那家专卖猪蹄花的小馆子主人,是“胖大妈”年近60岁的小儿子。那天我去馆子里重温一碗乳白的蹄花汤后,起身去拥抱了“胖大妈”的小儿子。我告诉他,我是当年这家小馆子的常客。他拍了拍我的肩说,他现在也不缺钱了,把这馆子重新开起来,一是告慰去世的母亲,二是把当年那些老食客们找回来。

2025,让我做一次闲云野鹤的漫游,去寻那些旧日美味的小馆子,城里的、老镇老街上的,沿着一条虚线与实线与它们重逢。小馆子里那些旧日的味道,也有着时间发酵蒸腾出的人生百味。

光阴的旅程里,牵引我步履的还有城里的老巷子,老巷子刻着城市的年轮;还有老店铺,那里卖着针头线脑,可以供养着一个人一生的日常需要,让我懂得,这世间的所有营生,是相互照应与彼此成全;还有群山里一家老工厂的遗址,老工厂的厂房早已在荒草杂蔓中塌陷,但我在那里还恍若听见车间里锻造机器零件的声响,浮现铁水奔流与钢花四溅的场景,让我看见旧日天幕的徐徐滑落中,劳动是其中最深入的部分,老工业时代的浓烟,让一代人的记忆,飘得绵长。

2025,这些时间里的旅程,在我的脚底、心房蔓延成根须,让我的生命之树,汲取更丰盛的生长力量。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区五桥街道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