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5年01月02日
□万艳
曲阜,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来渲染我与它的初见。
凌晨六时,艰难地钻出被窝,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围巾、帽子、手套,一头扎进寒风里。早起,只为占据观看孔庙开城仪式的最佳位置。
天微明,初雪中的齐鲁大地广袤、辽越、深沉。天空阴沉,冷冷清清;地上繁灯,闪闪烁烁。雪花密密斜织,喧哗息声、急速缓慢、凛冽温柔。沐浴、焚香、斋戒,所有朝圣的仪式,远不如一场大雪的洗礼来得虔诚。
沿一条长长的甬道前行,两旁是一株又一株古树(好多树老死后,又原地长根重生),躯干扭曲虬结,枝丫光秃旁逸。借着灯光和天光,看到它们因为上了年纪,大都长有硕大的树瘤,像寿星老头上的包。
走过甬道,眼前是一堵高大的城墙,朱红门,青砖墙,墙上有城垛,四角有角楼。绕墙而行,来到仰圣门前,上有乾隆皇帝御笔的“万仞宫墙”匾额。《论语》有记,子贡在朝辅佐鲁君,功勋卓越,鲁国大夫叔孙武叔甚赞“子贡比孔子强”。子贡听后就打了个恰当的比喻:人间的学问,好比宫墙,我这道墙不过肩头,抬眼可见,所以你会见到所有好。而我老师孔子那道墙高万仞,深不可测,一般人无法一览墙内风光。叔孙武叔顿为自己浅薄汗颜。
城门紧闭,城墙高耸。我们一会踮起脚尖,一会向上跳跃,试图抢先看到墙内种种,可无论从物理的高度,还是哲理的高度,都难窥一二,只好跺着脚,搓着手诚心静候。
八时整,在一段华彩斐然的背景解说词后,伴着鼓乐齐鸣:“天地玄黄,鲁地之西,泰山之阳……‘天纵之圣’‘天之木绎’‘万世师表’……”城门轰然洞开,一群持籥羽、举宫灯、捧书简、着古典制式礼服的表演者列队而出,他们跳起“礼”中最高规格的八佾舞,开启了一场庄严而盛大的祭祀仪式。礼毕,我们鱼贯进入万仞宫墙,怀一颗虔诚之心,亦步亦趋地走近一个神圣伟大的灵魂。
“三孔”,即孔庙、孔府、孔林。1994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孔庙,是祭祀孔子的祠庙,孔府是孔子世袭衍圣公居住的府第,孔林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地。孔庙、孔府,古建筑众多,经历朝历代不断修筑扩建,如今规模仅次于故宫。
进入孔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供奉着孔子神位的大成殿——孔庙的建筑中心。
重楼飞雪,飘洒在九脊飞檐、黄瓦覆顶上;飘洒在八斗藻井,金龙玺彩上;飘洒在两代帝王雍正、康熙御书的“大成殿”、“万世师表”蓝底金字双重牌匾上……人们弯腰低首,默默合十。
恕我不能一一缀述我朝圣的经历。在孔庙、孔府、孔林间来回,拜过大成殿、杏坛、奎文阁、棂星门……抚摸“先生手植桧”“子贡手植楷”、龙柏凤柏……重温先生周游列国、杏坛讲学的故事,感悟“仁义礼智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教义……作为一名中国人,如果来之前对孔子是尊重、敬仰、崇拜的认同,在目睹、亲耳聆听、亲手触摸、亲身叩拜了他的像、墓、碑、字、居等之后,更有血脉的认同,情感的认同——我是华夏的子孙,我是先生的子孙。
走出孔庙,已是傍晚时分,雪仍自顾自地下着,像千年无声的讲解和述说。放眼望去,天地是一部巨制的黑白片,镜头一一展现,遥见有车辚辚,马萧萧溯风而来,车上有医我病痛的中草药,更有养我心灵刻篆字的竹简。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伟岸的身躯,他衣袂翻飞,虬髯轻扬,身后是众多的弟子,颜回、子贡、子路、子游……无止无尽的队伍中还有你、我。
车辙、马蹄、人迹,历史的大雪吹拂,覆盖、再现,再覆盖、再现……深深浅浅,牵连不断。(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