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图关、铜锣峡、二郎关为重庆三大古战场,也是——

古时山城最后的防线

版次:009    2025年01月07日

□李正权

历史上,重庆一直是军事重镇,因而战争频仍,大大小小不下百次,留下不少古战场,其中有三处最为著名:铜锣峡、二郎关、佛图关。

01

重庆东大门:铜锣峡

重庆境内横亘着一条条大体呈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长江、嘉陵江、乌江等江河横切这些山脉,形成很多峡。重庆至少有200多个峡,中心城区有11个,铜锣峡就是其中之一。

从重庆城沿长江东下30里,迎面一座大山挡住去路,江水拐一个90度的弯,再拐一个90度的弯,才从大山缝隙中钻过去。大山就是铜锣山脉,缝隙就是铜锣峡。铁山坪、放牛坪夹江而立,形成天然锁钥。江南岸,本世纪初修公路之前,连羊肠小道也没有,无法通行;江北岸虽有—小路,却上下悬崖,筑一关则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十里峡区,山壁陡峭,怪石狰狞。若是涨水季节,江水嘶嘶,激流若万马奔腾。

古时人口稀少,铁山坪和南山均是原始森林,无路可通。要从东面攻打重庆,非穿越铜锣峡谷不可。铜锣峡也是重庆城东面最后一道关隘,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在入渝之初,巴人即在铜锣峡下游约三公里处筑有古滩城,后来又在铜锣峡口筑阳关,与扦关、江关并称巴国三关。不过,巴人是否在此打过仗,没有历史记载。

三国时,蜀汉不仅面临北面的曹魏威胁,也面临东面的孙吴威胁。对曹魏,诸葛亮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对孙吴,则只能讲和而取守势。孙吴要攻蜀,只能溯长江而上。江关(在今奉节夔门)当然重要,刘备伐吴失败,陆逊攻蜀势如破竹,但也只能打到瞿塘峡外,看着刘备在白帝城托孤而兴叹。江州乃蜀之东大门,一直派有大将镇守,连赵云也来守过。而要守住江州,铜锣峡又是必不可少的。于是,荒废了近千年的巴国阳关又被蜀将邓芝看中,重新修筑起来,并派重兵把守,甚至把江州州治也搬到了阳关。

南宋时,蒙古大军南下,欲攻下重庆。从北路来,受阻于钓鱼城。又抄小道从东路来,却在铜锣峡受阻,被宋军守将打败。铜锣峡天险,蒙古铁骑有力也使不上,只得放弃。明玉珍称帝于重庆,也把铜锣峡作为扼守重庆的金汤,在峡里峡外修筑了阵地,准备了大量滚石檑木,在江面设置重重铁链,在峡谷驻防重兵。可惜,当朱元璋派大将汤和西征时,明军刚刚到达铜锣峡外,明玉珍的儿子明升(才10岁)就自动投降了。

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张献忠号称带兵60万,溯江而上,打到铜锣峡外,发生了两三千年里唯一的一次有史记载的大战。铜锣峡险要地势,终于有了一次真正的用途。当时,峡里只有一条小路,下是滔滔长江,上是万丈悬崖,路的尽头是阳关的石砌城墙。张献忠纵有千军万马,也施展不开手脚,久攻不下。张献忠精明,留下大部队继续佯攻,自己亲率几千轻骑,从铜锣峡外的罗旗寺过江去大兴场,抄小路疾驰150多里奔袭江津,然后顺江而下,趁明军不备拿下佛图关,兵逼通远门,打下了重庆城。

其实,古代所谓的“关”,是相当简陋的,无非是一堵城墙,中间一个城门而已。峡谷里本来就只有一条小路,阳关就挡在小路上,上是万丈绝壁,下是滚滚江流,大部队展不开。如果只有大刀长矛,要攻下这样的“关”,也的确有点难。这就是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随着炸药被运用到战争中,“关”的作用便日益减弱。元末已有了土炮,所以明玉珍也就不再筑“关”,阳关也就没有恢复。到了近代,南山、铁山坪已开辟出道路,即使要从东面来攻打重庆,也不再需要把攻打铜锣峡作为唯一选择。例如1923年4月,川军一、二军大战期间,二军将领杨森率旧部从万县反攻重庆,就不走水路而走陆路,避开铜锣峡,在江北张关、铁山坪与一军的但懋辛部激战,迫使但部后退,然后占领重庆。

当年,笔者在铜锣峡外的望江机器厂当工人,就曾看见有人在峡谷江边挖出过锈迹斑斑的大刀长矛、枪支子弹。如今,峡口附近的悬崖上还有当年固定锁江铁链所凿石孔的遗址。

02

重庆西大门:二郎关

二郎关在今歌乐山山洞附近,乃重庆西大门。

古时重庆,唯有西部通陆。为防卫,西部陆上也设有三关:龙洞关(在靠白市驿附近的中梁山山坡上)、二郎关、佛图关。民国《巴县志》说:“二郎关,城西四十五里,自车歇铺石磴而上,五里许抵山巅,复傍岩曲折,万仞深壑,一门洞开,斯又为佛图关之锁钥。”车歇铺即今上桥。旧时,二郎关关口处有一座二郎庙,关即以庙而得名。

重庆城三面环水,从巴国时开始,其威胁都来自东西两面,例如东面的楚国和西面的蜀国。从东面来攻打,只能走水路,于是筑有捍(扦)关、江关、阳关三关。为捍卫重庆城,在其西面也筑有三关,三关一破,剑指通远门,重庆城就岌岌可危。二郎关高踞隘口之巅,居高临下,依山为垒,筑有炮台,常有重兵扼守。历史上,二郎关曾发生过多次激战。

最著名的是秦良玉带兵剿灭奢崇明叛军。奢崇明叛乱后,秦良玉带领自己训练的几千白杆兵,“卷甲疾趋,潜渡重庆,营(驻防)于南平关,扼贼归路是也”(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后来,秦良玉又带兵驰援成都,打败叛军。兵锋所指,奢崇明全线崩溃,秦良玉从成都杀回重庆。在白市驿、马庙等地打败叛军,乘胜追击,夺取了龙洞关,占据了中梁山西、中两岭,进逼东岭的二郎关。在秦良玉连续不断的攻击下,叛军统帅黑蓬头被活捉,秦良玉趁势夺取二郎关,斩俘无数,取得大胜。随后,秦良玉又攻下佛图关,恢复重庆城。

300余年后,四川军阀混战,重庆成各方争夺重点。占领重庆的一方,总想攻打成都;占据成都的一方,又总想拿下重庆。二郎关就一次又一次成为军阀们对峙和激战的战场。1922年7月,邓锡侯的第一军与杨森的第二军在二郎关一带激战两天两夜。邓锡侯占领二郎关后,直趋佛图关,夺下重庆城。1923年9月,赖心辉率盟军由凉亭攻占二郎关和高店关,又大败杨森,占领重庆。据说,二郎关就是因这两次战乱而毁塌的。

其实,二郎关很简陋,路中间有一堵关墙,中间设了一个关门,或许附近还建了一座小城,可据城固守。军阀混战时,已有现代火炮,虽然可能只是野炮和迫击炮之类,但关城也经不起炮火轰击,毁弃也就很自然。虽然关不存在了,但险要的地势却没有变,二郎庙也还存在。到了20世纪50年代初,庙宇的殿房还被当作私塾教室。1949年后私塾停办,房屋无人居住,因失修垮塌而无存。

03

重庆城之巅:佛图关

佛图关又名浮图关,地处鹅岭山岭的脊梁上,悬崖绝壁,易守难攻。佛图关位于渝中半岛最狭处的山巅上,成为保卫重庆城的最后一关。要打下重庆,非攻下佛图关不可。历史上,佛图关成为重庆发生战事最多的地方之一。

宋末抗元,佛图关是宋军守卫的重点,关前发生过多次激战,元军始终未能攻破。明朝末年天下大乱,佛图关更是各方争夺的焦点。先是奢崇明作乱,窃据重庆。秦良玉与明军配合,先破二郎关,后破佛图关,恢复重庆城;接着是张献忠攻打重庆,靠奇袭夺取了佛图关;再接着是张献忠余部及南明军队与清军在重庆进行拉锯战,佛图关经常成为主战场。20世纪初期,在20多年的军阀混战中,佛图关前更是硝烟弥漫、炮声轰鸣,经常杀得血流成河。打得最激烈的地方是在黄沙溪。1923年,熊克武与刘湘、杨森爆发“一、二军大战”,熊部的“讨贼军”连破青木关、老关口,会师于佛图关下,层层包围,昼夜强攻,伤亡惨重却未能攻下。后来改为向右翼的黄沙溪侧击。刘湘早在溪流对岸抢筑了两处坚固工事,重兵防守。经反复厮杀,仅熊部第八混成旅就伤亡几百人。死尸填满黄沙溪谷,鲜血流成小河,染红长江半江水。“讨贼军”仍无进展,被阻在黄沙溪对岸。相持月余,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后来刘湘、杨森可能实在支撑不了,才被迫退出重庆。

1949年10月29日,人民解放军11军31师在李家沱组织渡江突击队,分乘三条小船渡过长江,当晚便攻至佛图关前。经强大的政治攻势,迫使守关的国民党军1600人缴械投降,可谓兵不血刃。

清王尔鉴云:“春风促马出城来,纵日佛图上九骇。江势曲随山势转,裨林高傍竹林开。雄关扼要吞吴楚,绣陌梯云群草莱。讵为耽幽恋灵境,距崖揽胜一徘徊。”关之形胜,于此可见。佛图关临两江,势高险。春秋二季水汽蒸腾,到了夜晚雨雾蒙蒙,云烟缭绕,宛如江上仙境浮岛。于是,佛图夜雨成了古巴渝十二景之一。

(作者系资深民俗作家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