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1月07日
□唐安永
母亲晚年,常讲起她珍藏在衣橱里的针线笸箩,那是她和父亲结婚时唯一保留下来的一件嫁妆。这件看似普通的针线笸箩,不仅凝聚了母亲多少心血与爱抚,还串起了我童年无数的温暖时光。
陪伴母亲走过数十载春秋的针线笸箩,是当年外公请当地有名的篾匠用极细的金竹篾片精心编织的,内外刷了一层黑黝黝的生漆,正中间用红色油漆写着一个大大的囍字。造型乖巧玲珑,色泽温馨柔和。
母亲的针线笸箩里装着各种线团、剪子、碎布等,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工具,承载了全家人的穿戴使命,赢得左邻右舍对母亲的夸赞。
那年月,全家的衣裤鞋子,都得靠母亲一针一线缝制。母亲很会节俭,为节省麻绳钱,她在菜园种上苎麻。苎麻成熟后,母亲挑选一个晴好天气,在父亲协助下将苎麻收割回家,再一刀一刀把粗皮层层刮掉,直到露出白色的纤维,然后拿到太阳下晒干,贮藏待用。
忙里偷闲时,母亲就会拿出苎麻,找来瓦片倒扣在大腿上,搓出粗细不一的麻绳,然后将僵硬的麻绳放入沸水翻煮,直到麻绳变软、颜色变灰白,再将其一根根捻接起来,卷成大小不一的线团。
母亲做布鞋也是煞费苦心。记忆里,童年的冬季,北风呼啸,格外寒冷侵骨。白天忙完农活,母亲夜晚又忙着赶制全家越冬的布鞋,那针线笸箩里的各种工具也跟着她忙活起来,陪伴母亲多少个不眠之夜。
无数个寒冷冬夜,我从梦中醒来,总会看到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抽线时发出的“哧啦”声在宁静的冬夜显得格外动听。直到晚年,母亲的右手因拉麻绳勒出的深深浅浅印痕,还一直刻在她手掌的边缘。那厚厚的印痕里,不知蕴藏着母亲多少真情与辛酸,那也是永远都不能让我忘怀的浓浓母爱。
农村的农活纷繁复杂,千头万绪,很难有空闲时间专门用于做针线活。一家大小的衣物缝补,母亲都选在不能下地干活的雨天进行。每逢雨天,母亲便肩上搭着要缝补的衣裤,端着针线笸箩,径直走到堂屋门前光线明亮的地方坐下,麻利地拿出老花镜戴上,专心致志地开始缝补起来。那时候,虚荣心作梗的我,内心总不情愿穿母亲缝补的衣裤,母亲却很会琢磨我们的心思,常连哄带骗地说:“补疤衣裤比新衣裤厚实得多,不仅穿在身上暖和,还漂亮着哩。特别是那一块块颜色不一的补疤,就是一朵朵美丽的小贴花。”长大后,身为人父,经历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才深深理解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份沉甸甸的爱。
而今,每当看到躺在衣橱里的针线笸箩,别样亲近的情愫便油然而生,特别是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裤的情景愈发清晰,一帧帧、一幕幕,恍如昨日。
(作者系重庆市奉节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