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1月09日
□马卫
上世纪90年代,到南方打工,是无数巴山蜀水农民的向往。当时内地工厂少,要打工挣钱,就得出远门。记得1992年,我最小的内弟初中毕业去福建打工,我给他买了只黑色的仿皮提包,能装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当时很洋气。
那时候我在大巴山区工作,回川西老家过年,在万源上火车,来回同车的大多是打工仔,他们是50、60、70后。有的已人过中年,迫于生活,不得不离家远行。
打工人的包以化纤编织袋居多,白色的,或红白相间、红蓝相间的。有的直接用农村的化肥口袋,看起不雅,但极实用。
包里装几样必需品:铺盖、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工具。在工厂流水线作业的,不带工具。
那时候卧铺票极少,要开证明才能买得到。座位紧张,火车上坐和站的比例,往往超过一比一。过道拥挤,有力气,也是坐火车的本钱之一,不然上车都难,从窗口钻上火车,是常事。
火车上有人卖小塑料凳子。打工人节约,哪舍得花这钱?何况很多时候站都没地方,过道都是人,哪有地方坐?打工人常在座位下铺上麻布或化纤口袋,甚至几张报纸,就呼呼入睡。一是累,二是有地方躺下身子已很幸运。他们放心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包,因为没啥值钱的。那时回家,钱一般装在内裤的专用包里,用别针锁住。
打工人早上起来,冷水洗了脸,打开带的干粮,咽几口充饥。他们不会花钱进餐车厢,因为舍不得。嘴上还乐呵呵地说:反正快回家了,回家好好补。
绿皮火车上,有卖小吃的,豆腐干、卤鸡蛋、花生、麻花、饼子、水果、葵瓜子等等,也可买来充饥。
那年代,打工人的包,是百宝箱,穿的,吃的,垫的,全有。
2000年后,打工人以80、70后为主了,他们的行李包,不再是化纤口袋,而是帆布包或仿皮包为主,有的还带有轮子,可以拖。包里的东西,也和上一代人大不一样,不再带铺盖了,住厂家集体宿舍,或租房。
大多工作,已不再是体力活,因此,穿着整洁干净。包中的换洗衣服,和城里人没啥区别。
他们包中带的食品,已不再是最粗糙的干粮,而是比较精致的面包、糖果,还有水果。也带方便面,因为确实方便。有一部分人已不带干粮了,吃火车上的盒饭,或直接进餐车用餐。他们在火车上,也文雅了,不再大声喧哗,或喝酒打牌。有看书的,有玩手机的,有轻声聊天的。因此,车厢安静了很多。
这一代人,好多读了中专、高中,最差的也读了初中,因此明显要讲卫生和文明得多。
而今年腊月,我在万州火车北站,看到回家的打工人,他们的包一般是这两种:拉杆箱,或双肩背包,一则方便,二则省力。
他们大多是80、90后,70后都渐渐少了。
他们包中装的,换洗衣服是必需的,更多的是地方土特产,或孝敬长辈的礼物。
我拦住一位住在茅坝的年轻人,求他打开包让我看看。他是1988年生的,风华正茂。他的包中,除了衣服,还有手提电脑。他在浙江打工,软件行业,难怪电脑随身带。他是白领,虽然是农家弟子,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农民工。因为他大学毕业后,没有种过一天土地。
而另一位则是在万州打工,是中铁的职工,修渝西高铁的洞子。老家在西安,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回家过年,只带了个随手公文包,因为啥都不需要带了。钱在卡里,换洗服家中有。七个多小时到家,万州出发,郑州中转并吃饭,西安终点站,然后小汽车接到农村老家。他回家,带的是很小的真皮手提包,再无其他行李包。
几十年,打工人的行李包,由化纤的,变成真皮的,打工人的辛酸劳累,都装在里面。有的成为泪,有的成为酒,有的成为永远的回忆,有的成为人生的纪念。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