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5年01月11日
□大窗
上班途中,常有同事骑着摩托车或开着轿车从后边超过我的自行车,他们鸣着喇叭向我问好致意,有人会回过头来朝我挥挥手或者莞尔一笑,有人还会故作严肃地右手从额头的地方往外一挥,大声喊道:“首长好!”我们会心一笑。我没有“君乘车,我戴笠”地位悬殊带来的尴尬和烦恼。我知道,在今天,能够坚持自己所热爱的生活方式的人们实在不多了。到处都是跟风和放弃的人群。
在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坚固城市里,在被鳞次栉比高楼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空间里,在一切都提速的时代里,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喧嚣的机器声,刺耳的喇叭声……多少人忙碌地奔波着,脚步琐碎而凌乱,我们无法知道,有多少人的内心乱了阵脚,有多少人总觉得自己无辜地被生活折磨得委屈痛苦,想要突围而又始终囿于其中是一件多么难堪的事情啊。
拥有一辆自行车的我是多么的幸福,能够忙里偷闲,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张弛有度,像一条蚯蚓在松软的泥土下自由自在地运动和呼吸,我能够避开一切喧嚣浮躁的声音和飘浮的尘埃,到郊野去寻觅清新宜人的空气,我的车轮常常托着我出行,然后带回吐故纳新、干净清爽的身体和灵魂。
记得去年初夏的一个周末,我早早起床,沿着预先设计好的线路出发。骑车到了约四十公里外的一所乡镇小学,学校由几幢分散成品字形的红砖砌成的平房构成,里边教师宿舍、办公室和教室等设施一应俱全,校园里那些娇小伶俐的身影、追打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我联想到刚刚长出蓓蕾的幼苗和竹林里羽翼未丰的小鸟。校园四周高高厚厚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微风吹过来,它们轻轻招手的姿势好看极了。围墙外有一条窄窄的公路,车行其间,我仿佛成了伸向大地深处的一根触须。
我放眼四望,刚刚开始在浅浅的平整的水田里站直了身子的秧苗,田坎上土坡上大片大片青翠欲滴的玉米苗,不远处的一片茂盛的竹林和竹林下静静矗立的农舍,它们正展开一幅乡村图景,金色质地的阳光照耀着,我感觉身体的各部分好像长出了宽大的叶片似的,正贪婪吮吸阳光和水分进行光合作用了。
去年秋天,骑在自行车上的我似乎都在感受着这一切,我已经较长时间疏于动笔了,也许秋天将尽,得对这个美好的季节有所交代。一天骑车归来,我坐在顶楼阳台上意兴未尽,慢慢地变成了一个诗人。
每年初冬,我都要骑行到一个名叫花果山的山堡上去,顺着盘曲蜿蜒的土公路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水声陪伴着我,簌簌的松风在耳畔轻轻地摩挲。
站在山堡顶端极目四眺,大地删繁就简,秋收过后的田野显得格外冷静空阔,近处田坝里飘荡的袅袅薄雾,老农们刚刚有了空闲时间,把杂草割除或铲掉,让这土生土长的有机肥料直接回归故乡。我感觉离故乡和泥土如此亲近,灵魂似乎有了寄托和皈依。身旁是一条废弃的铁路,我想象那些再不回家的火车,跟我一样仿佛被时间遗忘,一个人端坐于此,也就有了遗世独立的意味了。
回头看看我的自行车,它那么安静,那么投入地站在夕光里,仿佛也在用心检索这一年来的轨迹。我抚摩着它,陡然升起一种相依为命的情愫来。
(作者系重庆市九龙坡区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