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墅平

回到久违的乡下老家，打开老屋大门，空荡荡的屋子，似乎依然盈满往日的气息。堂屋一隅，一溜落满灰尘的咸菜坛子，安安静静地立着，仿佛一个个故人，娓娓述说着它们曾与母亲经年相伴的历历往事……

老屋里那几只咸菜坛子，都是黏土烧制的土坛子，差不多有半人高，外观朴拙，不算精致，一如乡下人的生活底色，且都耐岁月打磨，陪母亲一道，走过悠悠数十载。母亲几乎会做乡下所有常见的咸菜，她的咸菜坛子中，常年腌有水咸菜、干咸菜、胡豆瓣、鲊海椒等。

记得10岁那年，我患了肾炎，医生告知忌盐。吃惯咸菜的我，面露难色，母亲温柔地说：“孩子，少吃点咸菜，应该没问题的。”于是，我就着几小段豇豆或几小颗蒜咸菜，一顿呼噜噜喝上两碗稀饭，安然挺过那段病灾期。

母亲做干咸菜前，会将坛子洗净，开盖晾干备用。原材料，一般选用自家地里种的榨菜或萝卜。母亲先将新鲜榨菜切成小块，萝卜切成细丁状，洗净后置于阳光下晾晒。待数日晒干后，母亲又用开水洗净，再短暂晾晒，蒸发掉表面水分，然后就加入适量食盐、味精、五香粉、红辣椒粉等，用手细致而用力地搅拌，直至基本入味。萝卜丁咸菜要加糖，榨菜不需要。最后放入坛内，就进入腌制期。几日后，捞出来，端上餐桌，让我一口气能吃下两三碗饭。

母亲做的鲊海椒，更让天生嗜辣的我喜爱。母亲选取品质较好的红辣椒，去掉叶子和蒂，洗净后，用刀细细切碎。加入适量食盐、花椒、蒜、生姜等调料，再用玉米或大米磨成的粉，搅拌均匀。然后，放入洗净晾干的坛内。鲊海椒腌制的时间要稍长些，且不能直接食用。每当我想吃时，母亲就会从坛子里捞出一些来，然后拿到厨房，加少许食盐翻炒，直至炒出阵阵微微刺鼻的辣香后，就可出锅了。每有鲊海椒上桌的日子，我的食欲都要大增。以至于后来念初中，我都常常带着母亲为我专门炒熟的一罐子鲊海椒，在校一连吃上五天。

屋里最矮小的那只坛子，常装着咸菜中的珍品——腌猪肠，我们当地叫鲊肠子，做这个也是很有讲究的。清洗干净的几段猪肠煮熟后，母亲用刀切成细条，加入剁碎的胡椒、花椒、蒜等，搅拌均匀，然后倒入坛内腌制。因量少，母亲一般舍不得当下饭菜，只偶尔捞少许，锦上添花般，在蒸其它食品时加进去；或过年过节时，蒸上一两碗。蒸熟了的鲊肠子软糯爽口，回味无穷，绝对是下饭的一大利器。

这些坛子，被母亲倍加呵护。隔上一些日子，她就会揭开盖子，舀掉水槽里的陈水，然后用清水细细洗净，换上干净水，再盖上盖子。水槽也必须保持有水，若干了，会有空气进入，让咸菜变质。母亲几乎每天都要看上它们一眼，那眼神，饱含着对自己喂养的另一群孩子的无限温柔。

如今，母亲已经逝去，唯留几只空空如也的咸菜坛。多想再吃上一顿母亲亲手做的咸菜，那是满满的母亲的味道……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区武陵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