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0 2025年01月17日
□卞中恒
老屋在弯弯田那边,孤零零地坐落在离我家不到一里路的山坡上。茅草房老屋冒出来的炊烟有气无力的,却承载着刘老爹和刘幺娘一家八口人的生命根脉。时隔多年,每当我想起那座老屋,心底总会涌动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刘老爹一家人住的老屋是土坯墙,屋顶是用干枯的茅草胡乱堆砌而成,黑黢黢的。风起时,茅草在屋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就像娃儿们肚皮饿极了的啜泣声。而雨季来临,雨水从屋顶缝隙中渗透滴落,家里的坛坛罐罐都要用于接雨接水。泥土和稻草混合砌成的墙壁早已斑驳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土坯。墙角的一堆红苕、洋芋、南瓜,与墙角旮旯的一箩半箩稻谷高粱苞谷,就是一家人的口粮。
刘老爹的妈老汉,加上刘老爹、刘幺娘以及两儿两女,总共八张嘴要吃饭,对于勤耕苦作老实巴交的刘老爹,确实很艰难。刘幺娘则在家里操持家务,缝缝补补,尽力让娃儿们少遭罪,过得稍微体面一些。大娃儿穿不得的衣服裤儿,小娃儿接着穿,补丁重补丁,要对付好几年。
那些年,乡下实行工分制,即或刘老爹一天到晚一年到头扑在田土上劳作,还是生产队出了名的补钱户,分粮分得少,最老火的青黄不接天,还要靠挖野菜或者弄一些观音土充饥,偶尔能吃上一顿红苕饭,那简直就是一家人的福分。
记得有一次,刘幺娘为了给娃儿们改善伙食,冒着大雨去找生产队长说情,想要回因补钱被扣的粮食,结果回来时摔了一跤。摁住摔伤的膝盖,刘幺娘一路呻唤,把要回来的一小口袋高粱倒进锅里熬成粥状,再加几坨土洋芋,让娃儿们吃了一顿饱饭。
娃儿们的头发长了,刘幺娘是舍不得那五分一毛的理发钱的,抓起剪刀在石水缸缸沿磨几下,“嚓嚓嚓”就给娃儿们理好头发。娃儿们一摸像狗啃的头发,泪水打转转,一脸的不高兴。
对于刘老爹家来说,最揪心的是娃儿读书的钱。刘老爹既渴望娃儿们通过读书有点文化,又苦于兜里没钱让娃儿们进学堂。每学期每人两块钱的学费,也愁得刘老爹睡不着觉。幸好,村小的李校长是个有爱心的人,每学期开学都是李校长自掏腰包给娃儿们垫上学费,才让娃儿们坐进了课堂。
老屋虽然破旧,但护佑着一家人,也让娃儿们打小就懂得家最温暖。
大字不识的刘老爹看到娃儿们有书读,自然高兴万分,用他那握惯了锄把的手,细心地为娃儿们点上煤油灯,用割草刀给娃儿削铅笔。刘老爹知道,老屋穷,但娃儿们读了书,肚皮头有了墨水,就会改变穷面貌。想着这些,刘老爹心里就踏实了,听着娃儿们叽里哇啦背课文的声音,靠着风谷车不知不觉就打起盹来。
春天的故事来到了刘老爹的老屋,让一辈子与庄稼地打交道的刘老爹眉头舒展了。就在那一年,老大老二双双考上了师范学校,成为十里八乡的秀才。没过几年,老三老四姐妹俩又考上了大学,“一屋出四才”成为家喻户晓的佳话。
走出老屋的刘家四兄妹没有忘记自己的根和脉,没有忘记老屋的养育之恩。四兄妹一合计,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积蓄为家乡修建公路,让那条曾经泥泞不堪的小路变成通到老屋、连接村上的硬化路。城里人进得来,乡下人出得去,一下子打通了城乡联系,好不开心。
刘老爹时不时来到老屋前,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俨然像老哥们似的。四兄妹挨着老屋重新修建起一幢洋楼院落,有意把正大门对着沧桑的老屋。他们说:“现在乡下人的日子好了,但我们不能忘记老屋,是老屋养育了我们,也得让老屋能够与我们一起看见青山绿水,看见粉墙黛瓦。”
(作者系江津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