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1月20日
□李苇凡
这几日天气很好,虽是大寒时节,却也暖洋洋似有春意。地里蔬菜碧绿,仍在生长。枯草,并未全面覆盖荒野,在枯槁与灰白之间,有绿茸茸的嫩草长出来,这儿一丛,那儿一丛,别有生趣。等到立春,便可呈燎原之势。
此次回乡,小侄儿刚满周岁。他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比我整整小了半个世纪。去年出生那天,堂弟让我给侄儿取名,我答应了。以前我们老院子,新生儿的名字都是勤生祖祖取的。勤生祖祖辈分高,读过私塾,是院子里最有文化的人。他取名常按辈分,末字冠以“儒、贤、超”等字即成。这是最常规的取名方法,不太考虑意义及个性。近些年,年青一代给宝宝取名,注重意义、个性化,还要好听。帮人取名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要做到雅俗共赏,众口皆调,真不容易,所以我向来拒绝为人取名。但是这次不行,一则是自家侄儿,二则堂弟求之再三,且我又是家族里读书最多的人,当然不好拒绝。只得尽心去想,采不采用是他的事。
凡事讲因缘际遇,取名也如此。我决定按辈分来取,宝宝的辈分是“章”,生于大寒,就叫“章寒”吧。响亮顺口,简单易记。我把结果发给堂弟,他也不挑剔,只说“好”,便写在出生证上了。
周岁宴简单而温馨,叔伯姑舅都来了,老一辈都还好,一年没见,老兄弟老姐妹,分外亲热。虽然都上了年纪,也没见老多少,身体都还不错,这是特别高兴的事。家族里已有六个女孩子,如今添一男丁,大家自然喜不自胜。
午饭后我在屋前屋后走走看看,这个老院子叫李家大屋基,即李氏大家族。以前住了十来户人家,高峰时期有近百口,每年都有几个小孩出生。与我同庚者,不下五六人,所以不缺玩伴。但是现在,大院已全部拆除。各房分成小家庭,零零星星散落在公路两边,只有幺叔在原有地基上建了一幢三层小楼。我出生成长在这个大院,小时候的场景、人物、事件还历历在目。
公路边,一棵橘树上挂满又大又红的红橘,是我小时候最爱的水果。当时水果品种较少,只有桃、李、杏、柑等有限的几种。
父亲在院坝边种了两株红橘,立冬以后,随着橘子一天天变红,危险也在一天天增加。我和妹妹轮流坐守树下,生怕别人来偷摘,院子里到处游荡着馋猫熊孩子,我们必须小心防范。我们一天天不以为苦,因为父亲每天都会摘两个来犒劳我们。一直到大寒,还有几个最大的,挂在最高也最向阳的枝头,红彤彤的,沉甸甸的,让人直流口水。古有望梅止渴,今有望橘垂涎。我们从心底感激父亲的远见卓识,为我们种下了这两棵果树,在我们童年时就能享用到它,简直是无与伦比的馈赠。
我眼前这棵橘树,满树都挂着红彤彤的橘子。虽然长在路边,但并没有人来摘过的迹象,红橘不再像以前那样能勾起人们强烈的食欲了。现在,农村人跟城里人一样,也从街上买水果吃,苹果、梨、香蕉、葡萄、芒果、火龙果,甚至还有进口水果。
岳父种了十来株沙田柚,每年都结得很好,但基本上没人吃,也不可能弄到街上去卖,一个卖一两块钱,运费都不够。每到这时,硕大的柚子一个个从树上落下来,满地都是。大柚子都没人吃,哪里还有人吃那种酸不拉叽的本地红橘呢。
现在,人们不种果树了。我妈在堡坎下种了桂花,在石栏的花盆里种葱兰、蒲公英、栀子。西墙的墙角,有一株巨大的月季,一到夏天,硕大、娇艳的花朵开满整片墙。
我想起我的诗《樱桃》,其中有这样的句子:“那些年,生产队没有多余的土地,用来种果木/更不可能引进杜鹃、海棠、美人蕉/类似于资产阶级小姐/那种矜持、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是现在,即使这大寒天气,我家仍有花在开。前年种下的一株蜡梅,如今已开出淡黄、晶莹的花朵,香气馥郁。我非常喜欢这棵蜡梅,就像我家族里的小姐妹,安静、羞涩,成为小院的新成员。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