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2 2025年01月22日
□李晓
我以前住老街时,喜欢同老武来往。那时我昏天黑地写作,发表寥寥,更莫说名利来缠上我,我几乎完全泄气了,是老武的话暖透了我的心肠。他说:“兄弟,我觉得你就是写作的命,写下去吧,我相信你!”
老武的妻子在天津工作,后来他也调到了那座城市工作。这些年,我同老武遥遥相望,他还时常问起我写作的情况。
有了微信以后,老武建了一个微信群,把我们在故乡城市的10多个老朋友拉到群里,起初,问候“早安、晚安”的声音在群里此起彼伏,后来淡了下去,老武接连发红包拉动人气,他还时常说:“等我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前不久,老武回到故乡城市,他提前预约了几个拖着鼻涕一起长大的老友。请吃饭那天,老武早早来到一家上档次的酒店,把菜谱上的好菜都点齐全了。老武这些年在天津混得不错,他是一个在朋友面前很讲究面子的人。令老武郁闷的是,那天请了10多个人,却只来了5个。来了的人感叹不已,来吃这顿饭,相当于穿过一个省,路上堵车,竟足足开了4个小时。没来的人在电话里哀声叹息,“武哥,可惜没长翅膀啊。”原因还是都市里的车流,都成蜗牛了,几个开车来的人,终于没了耐心,半途而返。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平时朋友们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多。常常是在网络上晒美食图片,晒城市里新开张的馆子,吆喝着哪天一家一家去吃个遍。可真到了邀约吃顿饭那天,却总是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还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么就是埋头玩手机。
这些年,我的一些朋友,就这样在网络江湖上脉脉深情地来往着,可总感觉没有面对面的血肉气息,少了一些面对面相处的“灵魂磁场”。一些朋友,就这样渐渐走散了,走失了。
比如老陶,他跟我有次在街头偶遇,急匆匆的样子,简单招呼后要去办事,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大声说:“等哪天,我请你吃东北饺子啊。”三天后,传来了老陶遭受意外事故的噩耗。我独自一人去那家馆子里叫了两碗东北饺子,我吃了一碗,另一碗是留给老陶的。我喃喃呼唤:“老陶,来吧,今天我请你吃。”
我有时候出差经过一个城市,不忍心打扰那些城市的朋友们。我这个人敏感,每根头发都如接收信号的天线,也怕受到一点点轻微的伤害。一旦我约他们出来一起吃个饭,他们要是不来总有理由,我就感觉这个在我内心翻滚的都市里,有了一丝荒凉的气息。有次去广州,走之前给那边朋友打了招呼,等我去了那城,朋友改口说:“下午要急着办件事,明天一起吃顿饭吧。”那天晚上,我一个人上了白云山,默默点燃一支烟,望着这个灯海摇曳的都市,我想,有的朋友,还是如一句老话说的那样,相见不如怀念。我给他发去了信息:“已离广州返回,多保重!”他立即回了信息:“下次见!”
城市的幢幢高楼,把天际线不断抬高,那么人心的天际线呢,是不是更遥远了?有天我终于请到一个朋友一起吃了顿饭,还带去了他喜欢吃的咸鸭蛋,朋友自我批判说:“没办法,这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盛行的时代,在我们彼此的人生中,其实早已划定了圈子,这个圈子的半径,完全按照我们世俗人生带来的利益,给予均等回应。”我长久地无言。那天分别时,我对他情意绵绵地说:“我们是老朋友了,来往的,只是精神利益啊。”他点头,对我定位的“精神利益”表示赞同。
生活在现代都市里,我就常常想起在古代城市里朋友们的往来,坐着马车,骑着毛驴,或是宽袍大袖地徒步,车马与人,卷起阵阵清风。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区五桥街道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