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规则差”变成“规则杀”

柯洁的抗争

○中国围棋协会:不接受本届LG杯第三局结果,不参加颁奖仪式 ○韩国围棋协会:将修改围棋规定……

版次:005    2025年01月25日

卞相壹举手向裁判举报

柯洁(右)和卞相壹比赛中 新华社发

按照LG杯决赛日程,颁奖仪式于1月24日举行,据了解,中方已向韩方表示,不会参加当天举行的LG杯颁奖仪式。

1月23日,第29届LG杯世界围棋棋王战决赛第三局因为意外中断。行至中盘,柯洁提子后未按照韩国围棋规则及时将棋子放入棋盒盖,裁判上前宣布柯洁违规,比赛旋即暂停。柯洁对于裁判的介入时间不满,提出了重赛的要求。但韩国方面经过商议后没有接受该请求,柯洁随后选择退赛,韩国选手卞相壹因此夺冠。

柯洁在2015年不足18岁时首夺世界冠军,2020年成就“八冠王”,此次比赛是他数年后重返世界大赛决赛,冲击职业围棋史上“最年轻九冠王”的赛事。

复盘

新规之下柯洁艰难的三局棋

本届LG杯决赛从1月20日开始,由中国棋手柯洁对阵韩国棋手卞相壹,原本只是围棋领域历年来的一项传统赛事,但由于柯洁冲击个人第九冠的因素,这场比赛吸引了不少关注度。

本届LG杯,被外界看成是柯洁近年来最有机会冲击第九冠的一场赛事,因为柯洁此前面对卞相壹的胜率超过八成,无论是心态上,还是经验上都更有优势。而第一盘棋柯洁也的确展示出了在棋局上的战斗力,双方战到读秒阶段,柯洁凭借全盘劫材的优势,强行收官,以2目半的优势锁定胜局。

在先下一城的情况下,大家对于柯洁夺冠的期待也更高,但第二局比赛就出现了围棋大赛史上首次“提子判负”。

第二局开局不久,柯洁第18手提子后顺手把棋子放在右边桌面上,但裁判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这一情况。弈至第44手时,裁判发现后叫停了比赛,对柯洁进行警告并罚了两目。行至第80手,柯洁再次犯错。从比赛直播画面看,柯洁先拍钟后将提子放到盒盖里,随即起身去倒水。不过按照韩国围棋规则,提子后要先放入棋盒再摁钟。此后双方又各下一手,卞相壹发现这一情况后随即举手向裁判示意。最终,柯洁因累积两次提子违规被直接判负,中国代表团最终接受了判罚结果,世界大赛决赛史上首次出现直接罚负的情况。

虽然对韩国规则有异议,但1:1的比分对柯洁来说还能接受,他也在第二局赛后表示尊重裁判的判决。

只是没想到,在第三局中,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1月23日,第29届LG杯世界围棋棋王战决赛第三局因为意外中断。在行棋至第165手时,韩国裁判再次因为柯洁未将提子放入棋盒盖而入场封盘,比赛旋即暂停。柯洁对于裁判的介入时间不满,提出了重赛的要求。但韩国方面经过商议后没有接受该请求,柯洁随后选择退赛,加上此前第二局柯洁因为违规被直接判负,最终,裁判宣布卞相壹夺冠。

这是围棋世界大赛首次在没有进行完棋局的情况下产生世界冠军。

争议

为何要将“死子”放入盒盖

据了解,韩国棋院去年10月份实施的新版《韩国围棋规则》规定:棋手提子后需将棋子放在己方的棋盒盖里,否则第一次警告罚2目,第二次直接判负。LG杯始自1996年,由韩国方面主办,一直采用的是韩国围棋规则,但本届LG杯首轮比赛去年5月在韩国光州举行,至10月柯洁闯入赛事决赛时,新规尚未实施,单届比赛中规则不一致为备战带来难度。

那么,韩国围棋规则为何要规定将提掉的“死子”放入棋盒盖?据职业棋手解答,这种要求跟韩国围棋规则采用数目的方法计算胜负有关。

中国围棋规则采用数子法来计算胜负,在对局中提掉对方的“死子”之后放在哪里对胜负没有什么影响。

韩国和日本围棋规则采用数目法计算胜负,对方的“死子”在局中和局后都有一定作用。因此,不少韩国棋手从小学棋时就在老师的指导下养成了借助“死子”点目的习惯。对于提子的地方,他们会先算成一目,全盘点目之后再一并按照棋盒盖里的“死子”数量加上相应的目数。因此,棋盒盖里有多少颗“死子”,跟棋手的形势判断是有直接关联的。根据韩国规则和日本规则,在终局之后要将对方的“死子”填入对方的空里,再来数目。在这种情况下,棋盒盖里的“死子”数量直接关乎输赢。

在以往的世界大赛中,虽然也会有因为规则产生的一些插曲,但大部分棋手本着棋艺上见真章的态度,很少有举报和申诉的行为。

隐忧

后续影响可能更为深远

规则本身并无对错,但规则严苛,应该是保障赛事公正公平,而不能成为影响棋手发挥的掣肘。

韩方裁判介入比赛的时间也是本次风波被诟病最多的一点。柯洁几次违规,裁判都是在过去多手之后,而且是在韩国棋手行棋期间,进场干预暂停比赛,这无形中给韩方棋手延长了用时时间。

这次风波,让不少棋手、棋迷对韩国棋院的判罚不满,还有对棋手德艺、项目推广的担忧。有棋手发声:围棋本是智者间的对话,不该沦为规则纠缠与裁判争端的舞台。

围棋作为一项古老而又智慧的运动,其规则应该更加公平、合理和明确。不同国家的围棋规则存在差异,这本身就给国际比赛带来了一定的困难。目前,中国、韩国、日本这三个围棋实力最强的国家都采用各自的围棋规则。而在世界棋战中,则沿袭谁主办的比赛用谁的规则的惯例。对于职业棋手而言,长时间习惯了一种规则之后,遇到不熟悉的规则偶尔可能出现“短路”的情况。

反响

棋圣聂卫平:棋虽小道,品德最尊

柯洁退赛后,棋圣聂卫平在社交媒体发声:“这次LG杯决赛是围棋界的悲剧,这么多年没发生过这种事情。非常同情柯洁,韩国方面本应做得更好一些!柯洁退赛比较生猛!从预选赛走到决赛,付出非常多,韩方不尊重棋手的劳动付出。陈毅老总说过,棋虽小道,品德最尊。围棋本应是比较绅士的运动。”

卞相壹回应:

理解柯洁,该规则没存在的必要

卞相壹在赛后接受采访时表示:“比赛以不愉快的方式结束,我完全理解柯洁的立场。我会更加努力,拿出更好的表现。”

24日,卞相壹出席LG杯颁奖典礼,捧起了冠军奖杯、拿到冠军奖金3亿韩元。卞相壹还接受媒体采访谈到关于柯洁提子违规一事。记者:关于这个新规是去年11月规定的,你之前了解这个规则吗?卞相壹:不知道。我是在裁判宣布第一次违规时,裁判告诉我后我才知道。

记者:你应该了解该规则的制定初衷和目的,作为棋手,你怎么看这条规则?

卞相壹: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但我个人认为,这样的规则没有存在的必要。

记者:你为什么这么想?

卞相壹:其实我觉得和胜负完全无关……

中国围棋协会:

不接受本届LG杯第三局结果

中国围棋协会认为裁判中断时机不当,影响比赛正常进行,棋手受到裁判过度干扰,无法继续完成比赛。经向赛事主办方韩国棋院申诉,申请重赛无果,中国围棋协会不接受本届LG杯第三局结果。

据了解,中方已向韩方表示,不会参加24日当天举行的LG杯颁奖仪式。

韩国围棋协会:将修改围棋规定

据韩国媒体报道,1月24日,韩国围棋协会和LG杯财团决定在春节假期后重新审查围棋规定,修改与“死子”放入棋盒盖有关的警告与规则。

据北京日报、潮新闻等

随笔

规则的刚性与温度

一场备受瞩目的世界围棋巅峰之战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对双方棋手、两国围棋协会乃至围棋项目都有不利影响。包括围棋在内的体育项目需要规则,相关各方应当尊重规则、遵守规则。然而,在执行规则的过程中应该综合考量规则的刚性和温度,而不能完全受制于可能存在瑕疵和模糊地带的既定规则。

韩国围棋规则中对于棋手应将“死子”放入棋盒盖的规定与数目法计算胜负的需求和韩国棋手下棋时点目的习惯有关,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从去年11月开始执行的新规中“违规一次罚两目、两次犯规判负”的处罚尺度是否合理,有待商榷。同时,规则似乎并未明确是否应在提子之后立即放入棋盒盖,不够严谨。

本届LG杯首轮比赛去年5月在韩国光州举行,至10月柯洁闯入赛事决赛时,新规尚未实施,单届比赛中规则不一致为备战带来难度。对比赛期间需要全神贯注对弈的异国棋手来说,适应这一规则非一日之功。

本次比赛由韩国棋院主办,裁判人员由韩国棋院委派,他们严格执行韩国规则无可厚非。但是,正如中国围棋协会和柯洁所主张的,裁判在第三局棋局焦灼的关键时刻介入比赛时机不当。考虑到比赛的重要性和相关背景,这样的处理方式难免让柯洁和部分棋迷怀疑主办方是否在用棋盘外的方式帮助正在长考的韩国棋手。加上柯洁第二局已经因为违规被判负,韩方裁判组这次再度强硬执行规则显得有失风度,欠缺了几分对不熟悉规则的异国棋手的包容和尊重。

规则和胜负固然重要。但是,在规则和胜负之上,围棋的迷人之处还有它的艺术、美感、传统以及在不同文化和民族之间所起的桥梁和纽带作用。这次的规则争议再次折射出世界围棋规则不统一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和负面影响。如果所有的世界围棋大赛能够采用统一的规则,参赛棋手也就不会因为不熟悉规则而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如果这次的争议能够引起世界围棋界的高度重视,推动规则统一的进程,那就可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据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