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

又到一年年夜饭时，忽然想起母亲的年夜饭。

刚进入腊月，母亲就把“年夜饭”提上议事日程。她身体不适，特别是到了晚年，在这寒冷的季节里。但是，她对“年夜饭”耿耿于怀，十分重视。母亲说，再穷也要过年，眼下没有哪件事有“年夜饭”重要。

母亲早早地作了安排。她拖着病重的身体，到处联系餐馆，然后挨家挨户地打电话，通知她的儿女们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母亲从小吃尽了苦头，她是一个非常要强也非常能干的女人，做事风风火火，说一不二成为母亲的风格。她是一家罐头厂的工人，没有经过正规的学堂，她靠自己后天的努力，一步一步地走上领导岗位，直到20世纪80年代退休。

今天，我们用“女强人”这个词来形容母亲，一点不过分。母亲还是一位勤俭持家的能手，以往的“年夜饭”都是母亲一人操办。大树底下好乘凉，多年来，我们习惯了在母亲这棵大树下遮阴蔽凉的生活，无忧无虑地流连在幸福之中。

母亲做的饭菜很有特色。她一手焙制的“清蒸肉”，香气宜人，吃在嘴里，沁入心脾，不愧为食品专业的行家里手。母亲制作的“烟熏鱼”也堪称一绝。这道菜的工序更加复杂，要经过许多手脚才能呈现在餐桌上。后来母亲患上了“心脏早搏”的疾病，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病魔让母亲失去了自由，她变得身不由己，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母亲亲手做的年夜饭，现在成了我们的一种奢望、一种挥之不去的怀念。

记得有一年过年，母亲旧病复发，她强忍痛苦，不愿惊动他人，一直挨到天亮才去了医院。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时针已指向上午11点。母亲躺在病床上，仍然担心着她的年夜饭，问我们所有的人，是否都通知到了，提醒当晚6时一定要赶到这家餐馆。母亲还反复念及一件事，要借这个机会，照一张全家福。这是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年夜饭上，她的这个愿望，倒成了我们的一块心病，不知道母亲的愿望，是祸是福。

那天下午，我和妻子来到餐馆，只见母亲早早地站在餐馆的门前，飕飕的寒风一下穿透我们的心，母亲是一个刚从病床上下来的病人啊，她对自己的承诺是那样的执着和慎重，对自己的子女是那样的关爱和宽容。母亲啊，您永远是一座不倒的丰碑！

年夜饭上，母亲要求两个未“过门”的孙儿媳妇挨着她坐。在母亲眼里，她们是未来，是希望。当我们高高地举起酒杯的时候，大家的心中都会自然而然地涌动着一个祝愿：新年快乐，家庭平安。

现在，母亲已经离开了人世。今天，在“少一人”的年夜饭中，全家人首先举杯邀明月：祝愿母亲一路走好……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