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洛加

蛇年初六，自个儿在心里暗骂了几声“罪过，罪过哦”，拎了满满一袋垃圾下楼去垃圾点。有些心虚和内疚，因为袋子里装的多是过年吃剩下的饭菜。偏偏碰见了同楼的张妈和王伯，也来垃圾点干与我一样的事儿。彼此向对方晃了晃手中装满残剩食物的垃圾袋，苦笑着摇摇头，完事后赶紧离开。

同乘电梯上楼。我问张妈春节没有出去旅游吗，她说女儿女婿提出带她去海南看椰林海景，她以“重庆过年还热闹些”为由拒绝，其实心里担心一拍屁股走七八天，年夜饭剩下的两桌子饭菜只有全部倒掉，那样太可惜了嘛。王伯则说他节日期间每天都在周边逛公园、游古镇，但掐准时间，到了饭点就往回走，即便肚子饿得打鼓，也会拒绝满街美食的诱惑，回家消灭年夜饭剩下的东西，“我们这一代人是从苦日子熬出来的，晓得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年饭剩菜能吃多少算多少。”

他们的话让我感同身受。为了让全家人过上一个丰盛富足的春节，我与老伴腊月过半就开始操办年夜饭，上网店、跑超市、挤菜场，大包小袋采购鸡鸭鱼肉蔬果蛋奶，手拉肩扛吭哧吭哧弄回家，塞满橱柜、冰箱。年关前两天便洗理切配蒸炸烧炖，除夕当日更是起个绝早，围裙束腰，衣袖高挽，像只陀螺在厨房旋转了大半天，直到大碗小盆流水一般上了餐桌，不嫌菜多，只恨桌小。娃儿们热情吹捧我们手艺霸道，尔后抹着油嘴吐槽食物过于丰盛，“少做点菜嘛，啷个吃得完哟！”我满面笑容，心里想的却是老辈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说法：“年饭一定要菜多量足，预示着年年有余不饿肚子。”看着满桌的佳肴和孩子们欢乐的吃相，我心满意足，却没有丁点儿食欲，知道这是厨房忙久了累的。娃儿们在桌上宣布，正月初一他们将去南方过年，初六之后才回。其实儿子早就动员过我们一起出行，被我们以想清静为由婉拒。吃完团圆饭后娃儿们呼啸而去，我看着桌上只动了一小半的鸡鸭鱼肉，心里暗暗叫苦：“唉，跟往年一样，整个春节都将天天与这些剩余饭菜打交道了。”

能进冰箱的进冰箱，实在装不下，只好放于桌上搞美食展览。初二有客人来家拜年，自然再次入厨烹调新菜招待，于是承前启后剩下的饭菜更多了。只有我们老两口的时候，一日三餐都为剩余饭菜做减法。进朋友圈溜达，看见我的那些同龄人很多都宅在家里干同样的事：消灭剩菜剩饭。

紧赶慢赶地吃了5天，到了对剩饭剩菜深恶痛绝的地步，我终于也步了张姐的后尘。看着清爽干净的冰箱与餐桌，心里如释重负轻松了不少。我试着探询老伴意见，明年团圆宴咱家只做三菜一汤如何？不待她回答，我立刻笑着否定了提案：“那还叫过年年有余的中国年吗？”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