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2月07日
□黎强
老土灶,火旺、热猛,虽是几块石头几捧泥土垒砌,一口铁锅、一口鼎锅,却承续着烟火气,滋养了精气神。在广泛使用清洁能源的今天,老土灶早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我,对于老土灶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珍藏着对老土灶的美好回忆。
老土灶是老味道。儿时过年,赶在年三十拢屋的我,前脚跨进老门槛,就会扯开喉咙大呼小叫起来,“婆,我要吃烤红苕,我要吃烤红苕。”个子精瘦且裹了小脚的婆,忙不迭从屋角的红苕围堆里,挑选几个长相顺眼的红苕,去到老土灶前,用火钳拨开柴火灰,把生鲜的红苕埋进柴灰里,再加几许青冈柴,烧少许旺火,使埋在柴灰里的红苕迅速获得热量。
小脚的婆坐在灶前,过一会儿工夫,就翻转一下红苕,使之能够受热均匀,不至于夹生不熟。烤得香喷喷的红苕味儿从灶膛里飘过来,在我的小鼻翼下萦绕,惹得肚子里的馋虫直往上蹿。婆在一边说:“不急,不急,红苕多烤一哈儿,才香,才甜,才糍糯。”待时候一到,婆用火钳把红苕夹出,稍冷却一下,拿在手上,“噗噗噗”地掸掉柴灰,细心地去掉外层烤得金黄的苕皮,把热络络的红苕递到我手上。早已经等得不行的我,一口咬下糯滋滋、甜蜜蜜的红苕。天啦,那香、那甜、那满足,真的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掉光了牙的婆在一旁看着我的吃相,笑得好开心。
老土灶是老家常。在我的记忆中,老土灶弄出的年夜饭的腊香菜香饭香,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味道,久久不曾散去。老家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好多好吃的,腊猪头、腊猪耳、腊香肠、泡椒土鲫鱼、老鸭汤、蒜苗红萝卜回锅肉,全是土货家常菜。当娃儿的我,那天会以烧柴火的借口,赖在老土灶的柴堆前,煞有介事地把柴火、干谷草,递给掌火的大老表,而我的一双眼睛,会时不时瞟向灶台上的大菜板,掌厨的姑爷一会递块腊排骨给我,或者给几片腊香肠,有时是砂炒花生、砂炒胡豆。老土灶里柴火噼噼啪啪烧着,一口大铁锅噼噼啪啪煎炒着,灶台边角的大鼎锅呼噜呼噜翻滚着,一厢大蒸笼热气腾腾地催熟着烧白、夹沙肉等。只见姑爷按照事先排好的菜谱麻利地出菜,家常味道弥漫着整座老屋子。
当堂屋里的笑声、客套声、划拳声穿过厢房过道飘进厨房时,我看见姑爷脸上挂着笑,端起旁边的酒碗呡了几口,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吃年饭,还是老土灶弄的巴适安逸。”
老土灶是老念想。父亲在城里,常常念叨着老家年三十的老土灶。最念想的,还是年三十用老井水在老土灶上弄出的豆花。头天晚上,送走来家喝酒的老辈子后,父亲就让婆舀几筒青黄豆出来,自己去取老井水在大瓦缸里浸泡好豆子。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再取井水清洗泡胀了的豆子,之后,静静地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抽一口老家自产的叶子烟。完毕,亲自去灶房,准备好柴火,把大铁锅洗了一遍又一遍,说,锅儿洗干净点,多出豆花呢。
父亲挽起袖子,来到门外的老石磨旁,与母亲一起推出石磨豆浆,倒在洗净的大铁锅里,猛火烧涨豆浆之后,再把灶膛的柴火覆盖,让母亲用胆水点豆花。母亲点的豆花,父亲是喜欢的。一坨豆花,一口老酒,一声赞扬,母亲被夸奖得脸庞红扑扑的。
啊,远去的年三十的老土灶,我真的很怀念……
(作者系重庆市金融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