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嵭缺

版次:011    2025年02月24日

□张柏华

时光流转,四季轮回,随着年轮的增添,往事在心海如潮起潮落,守嵭缺的年俗常常让我回味无穷。

田埂崩塌的缺口,我们土家人称作嵭缺。当然,这缺口不是小小的缺口,更不是人为打开的缺口。田埂有了嵭缺,往往就要花大力气去修复。我们土家人把修嵭缺称作堵嵭缺、做嵭缺。小点的嵭缺自家人就能堵好,大的嵭缺必须请左邻右舍帮忙,因为不是用泥土和小石头就能做好的,必须用大石头从崩塌处的基础修起,有的要做一米多高,费时费力。我们的祖祖辈辈最怕垮嵭缺,所以就有了除夕守嵭缺的年俗。

记得小时候过除夕,吃过年夜饭的孩子们,就在院子里打闹玩耍、藏猫猫,还有鞭炮放。大人们则把火炉烧得旺旺的,准备守嵭缺。那火炉很特别,在屋里齐地面往下挖一个正方形的坑,边长七八十厘米,深二三十厘米,四周用条石砌好,这样的火炉烤火很舒服。火炉的中间悬一个用于挂鼎罐的挂钩名叫充堂钩,挂钩是用火棘树或斑竹做的,可以上下滑动,用的时间久了,虽然黑不溜秋的,但很光滑、很灵动。

“崽崽些进屋了!”这时的天也已黑尽,老的少的,一大家子人就围坐在火炉周围,开始守嵭缺。俗语说,三十的火,元宵的灯。今夜不能惜柴禾,一定要把火烧得旺旺的、红红的,来年生活才红火,前程才敞亮。所以,土家人很在意腊月三十天烧的木杚橷,都会提前在夏天准备好。我们家也如此,守嵭缺烧的杚橷又大又干,是父亲在酷暑天去大山里挖的松树杚橷,因为松树杚橷油多、亮火,但往往一个人背不动,是沿着山坡把它翻滚掀下山来的。

守嵭缺是要很晚才睡的,一般要守到大年初一的凌晨,睡早了就没有守住嵭缺。守嵭缺的几个小时里,母亲比平时更苦、更慌,在昏暗的灯光下穿针引线,赶做一家人初一天穿的千层底布鞋,一会儿嘴巴咬,一会儿顶针顶,有时手指还被针尖扎出血。我们兄弟几个除了听父母摆龙门阵,谈来年的计划、安排外,还可以从挂钩的鼎罐里舀炖煮的骨头啃、萝卜吃。更多的是一边烤火,一边吃米米糖(用高粱秆熬的糖和河沙炒的阴米粘的)、落花生、苞谷豆(用河沙炒熟的玉米粒),吃在火塘里现烧的土豆、红薯、泡粑(用新稻米推成很干的湿面蒸的)等,这一切都是父母亲手做的。有了这些,守嵭缺就有了精神,不会饿着,也不会打瞌睡。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母亲父亲先后去了另一个世界。好些年了,虽然我们过年再没蒸过泡粑、做过米米糖了,再也没有穿过千层底布鞋了,但那些年味却永远留在我的舌尖、心间。除夕,我们依然还是不忘守嵭缺,因为这是父母几十年的祈愿和坚守,更是我们土家族人代代相传的年俗。

(作者系重庆市石柱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