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家林

他驾驶442次旅客列车，风驰电掣般向隧道口驶去，突然发现瞭望窗前的钢轨不见了反光，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洞口外30米处的断桥，便紧急拉下刹车闸。列车车轮喷出一串串耀眼火花后，终于停了下来。

442次列车尾部共七节车厢安全停在了隧道内，8号车厢停在了断桥上，而两台机车和行李邮政车以及3节车厢不幸冲下了断桥，被卷入翻滚的大渡河……

火车司机王明儒用生命谱写了一曲英雄赞歌。

1

生死关头，拉下生命最后一把闸

1981年7月8日晚，成昆线尼日车站到乌斯河车站间，大凉山区的利子依达沟突然山洪陡涨，一股特大泥石流夹着巨石呼啸而来。9日凌晨1点30分，横跨利子依达沟、长达125米的利子依达铁路大桥被冲毁。大桥连同桥墩一道，被泥石流卷进大渡河，在河心筑起一道天然大坝，水深流急的大渡河顿时被拦腰切断。

当年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和乘客事后的回忆，以及事故调查，为我们还原了危急时刻的惊险片断。

9日凌晨1点46分，夜幕里的大凉山咆哮着急风骤雨，王明儒驾驶442次旅客列车从尼日车站开出，沿着下坡道向成都方向的乌斯河车站进发。列车运行到283公里处，越过奶奶包隧道曲线时，机车前大灯扫射到利子依达大桥对面，列车员突然发现平时熟悉的护路房倒塌了，钢轨也不见了反光。此时，车头距断桥处仅30米开外。万分紧急时刻，飞驰中的列车突然发出一阵刹车巨响，车轮与铁轨剧烈摩擦喷出一束束耀眼火花，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刺耳啸叫，列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次紧急刹车，在被泥石流冲断的铁轨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印记。也受益于这次紧急刹车，列车的8号车厢停在了未断的一孔桥梁上，而1到7号共七节车厢，则安全地停在了隧道内。

不幸的是，年近半百的英雄司机王明儒，却随着两台机车被卷入滔滔翻滚的大渡河。据事后调查，在生命的最后6秒钟，王明儒坚定地拉下了人生的最后一把大闸，最大程度挽救了国家财产和旅客的生命安全。

当年8月22日，王明儒被追认为“优秀共产党员”。9月23日，四川省人民政府授予王明儒“革命烈士称号”。

2

仅用两年，司炉工晋升火车司机

王明儒身高1.8米，一个典型的东北大汉。1932年，他出生在辽宁省海城市岔沟镇海龙川村。

1949年1月，17岁的王明儒来到苏家屯机务段，当上了一名蒸汽机车司炉工。他很有干劲，一边参加夜校学文化，一边上车跟着师傅学操作技术。每天，站在车头熊熊燃烧的炉膛前，手握铁锹的他在高温下忘我劳作，胸前的毛巾早被汗水湿透，师傅常常心疼地得叫他“休息一下，别累坏了身体”，而王明儒却总是精神百倍，反而干得越来越起劲。每次出乘，他都提前上车，把机车里外擦得干干净净。机车运行时，他见缝插针偷师学艺，熟记师傅操作机车的每项技能，并把安全规章制度牢牢印记在脑海。之后，他参加理论和实作考试，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提前半年晋升为副司机。仅仅用了两年时间，他就从司炉工，快速晋升为副司机、司机。

1951年，王明儒响应国家号召参军入伍，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1952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1956年晋升为检查司机，1958年晋升为一等司机、司机长。在苏家屯机务段工作期间，他连续驾驶15年无事故，多次参加业务技能竞赛荣获第一名。

1966年为支援三线建设，他调往成昆线峨眉机务段工作，转为内燃机车司机，他也是当时峨眉机务段唯一的一等司机。工作中他认真严谨，先后防止各类事故22起，功勋卓著。

1981年7月9日，他在担当成昆线442次旅客列车牵引任务时遭遇突发泥石流，为挽救国家财产和旅客生命安全壮烈牺牲，时年49岁，用生命谱写了光辉的人生履历。

3

抗美援朝，抢运军火英勇负伤

1951年3月25日，为保证抗美援朝物资及时送往朝鲜战场，中朝铁道运输线急需一批火车司机增援。为此，中长铁路管理局苏家屯机务段展开动员，19岁的王明儒第一个主动请缨，报名参加铁道兵，成为光荣的铁道兵火车司机。在朝鲜战场，他出生入死抢运军需物资，数十次冒着枪林弹雨，及时将军需品运往前线，多次受到部队嘉奖。

1951年8月，中朝军队攻打汉城的战斗达到白热化，敌人为切断我军军需供应，对平壤至板门店的铁路沿线进行狂轰滥炸。夜间，敌机在铁道上方投放照明弹，疯狂袭击我方列车。

27日中午，王明儒接到平壤铁路分局调度电话，命令他亲自驾车，于当日23点牵引03特级军列前往沙里院车站，装运“喀秋莎”炮弹运往前线。铁道兵首长对他说：“你有冒着敌机轰炸扫射把军列开到前线的经验，今晚你开的这趟车极为重要，编组中有5节车装着喀秋莎炮弹，一发炮弹就值6两黄金，不能出任何问题！”王明儒坚定回答：“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临别时，首长再次握紧王明儒的手说：“等候你的佳音!”

领受任务回到平壤机务段，王明儒带着3名助手紧急赶到大同江桥北头，于18时25分接乘了03军列。王明儒操控着03军列刚驶过大同江桥，就被突然冒出的“黑寡妇”敌机盯上，一串炮弹打在铁路线上。此后，从大同江桥通往前线的铁路沿线上空，挂满了照明弹的“黑寡妇”每隔四五公里就有一批飞来扫射和投弹，现场险象环生。

面对敌机的狂轰滥炸，王明儒一边全速前进，一边琢磨着对付敌机的良策。他让两个助手轮流往炉膛里快投炭、多投炭，另外一个助手则小开送风器。机车烟囱很快冒出大团大团的黑烟，成条状飘在列车上空，受到山沟里低气压影响，浓烟不能很快腾空飘散，像一大块篷布般“粘”在了03军列的上方，对行进中的军列形成了有效防护。“黑寡妇”不断俯冲下来向机车扫来，一粒子弹从机车瞭望窗飞入，击中王明儒左肩。身负重伤的王明儒被鲜血染红了胸膛，但仍咬紧牙关，继续驾车奔驰在敌机追踪的夜幕里。

就这样，忍着剧痛的王明儒一路变化着速度，不停用冒黑烟的绝招躲避敌机扫射、轰炸，于当日22时40分将03军列开进距“三八线”40公里的沙里院车站。圆满完成军运任务后，王明儒也受到部队嘉奖。

4

三句家训，影响儿女人生

自1966年为支援“三线建设”来到峨眉机务段，王明儒一干接近二十年。在此期间，他时刻牢记共产党员的使命，主动承担急难险重任务，从来无怨无悔。每到春运和暑运等关键时期，他从未在家休过一天假陪伴妻儿，也没有时间回东北老家看望父母，将一生奉献给了千里成昆线。就在“7·9”事故发生的前两天，因急着出车，他没能帮忙操持大儿子的新婚喜事，没来得及去看看小儿子的画展，在妻儿委屈的泪眼中毅然背起乘务包登上了442次列车。哪知，这一去就是永别！

王明儒牺牲后，妻子陈子翠一人承担起照顾全家人的重任，过度的劳累加上对丈夫的思念，因病于1988年离开了人世。儿女们根据老人的遗愿，将老人骨灰撒进大渡河，让她实现了与丈夫一起守护成昆线、见证成昆铁路发展的愿望。

在王明儒家，一直有三句家训传承着：干一行就要爱一行；身在其位、必谋其职；做人要耿直、做事要踏实。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深深影响了下一代。王明儒牺牲后，儿女们牢记父亲教导，个个都在铁路事业岗位上干出了不平凡的业绩。

每年清明节，4个儿女都会驱车来到大渡河畔，为牺牲的英雄父亲点上几炷香，寄托儿女们无尽的哀思！

（作者系重庆市南岸区作协会员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