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3月04日
□刘永梅
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我:“丫头,过几天我要回酒巷子潇洒几天,你请我喝豆豆酒哈,等我电话,不见不散。”不待我来声问候,电话就已经挂了。唉,我的那个酒叔哟,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曾经,酒巷子的卫生是我工作的包片范围。我每次走进酒巷子,看到一地的果壳纸屑、鼻涕口痰就恶心想吐,找到酒老板,提醒门店要注意“门前三包”时,老两口总是愁眉苦脸地解释:“我们给喝酒的人打了招呼的,他们要乱扔乱吐瓜子花生壳,我们没有办法啊。我们是小本生意人,话说多了得罪人,他们不照顾我们的生意,我们老两口又怎么生活?”
我的办法就是急忙抽调保洁员临时突击,匆匆赶来的保洁员一看是酒巷子,立即嘟囔:刚清扫不到十分钟。
酒桌上的酒叔,一边嗑着瓜子花生下着酒,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直接走近招呼他:“酒叔,在家喝不好吗?未必这里比家里干净?”
“当然没有我家干净,可是瓜子花生下酒的豆豆酒,必须在酒巷子喝,人多,热闹。卫生差这个事不能怪老板,也不能怪保洁员,他们确实每天都要扫几遍,主要是‘老酒罐’不自觉,乱丢瓜子花生壳。”
第二天,我来到酒叔家,故作神秘地告诉他:“叔,附近楼院的美女婆婆、孃孃说您老人家在这一片吃得开,打得走,您老开口劝导不乱丢果壳纸屑的话,您那些一起喝豆豆酒的兄弟一定会听招呼。”
酒叔扑哧一笑,双手一摊:“我咋个得行哦,我又不是当官的,哪个听我的哟?你想个法子嘛,看到你叫我叔的分上,我给你帮忙打杂。”
当天下午,我就带着新垃圾桶到酒叔家,让他拿到酒巷子搁酒桌子下,再劝导酒客们把瓜子花生壳丢垃圾桶,并承诺每天请他喝二两酒。
酒叔嫌二两酒少,还与我讨价还价起来:“二两,少了点哟。兄弟们都是称我‘斤八两’哦。”
“天天八两,我请不起哟。我上有老下有小,负担重哟。酒叔,我掏自己腰包请客,您老人家还是体谅下我吧。再说,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您晓得噻,张家那个大伯是怎么走的?小王又啷个摔得头破血流的?另外,您老人家一定要诚实守信,不能藏着偷着喝,要是被我知道有这小动作,您老就不要在酒巷子混了。在这一片,我的影响力也是不小的哈。”
“呵呵,说那些,我这个人一旦与人有约,绝对诚实守信。好吧,听你的,减量养生,一天就二两,上午一杯,下午一杯。说好的哟,酒钱,你给。”
开始几天,我躲着看酒叔,劝导酒客乱吐乱扔无果时,他会弓着身子亲自去打扫。
酒巷子自从有了酒叔的劝导,面貌焕然一新。婆婆孃孃们的脚步,在酒巷子多了停留。酒桌上,多了她们递来的瓜子花生,甚至还有凉拌猪头。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也带着些瓜子花生来到酒巷子,远远就听到酒叔龙门阵摆得风生水起:“我们这个地方虽然不大,可街道巷子到处都干净整洁,我真的是舍不得走啊!你们不晓得,我儿子孝顺得很,每天都要打电话问候我几次。孙女每天晚上叫我一声爷爷,我就安稳一觉到天亮,儿媳为了给我买件合身的羽绒服,几进几出商场,可惜我老伴死得早,无福享受儿子一家的孝心啊!”
“儿子都这么好,您应该去。”“再说,您房子都卖了,不去跟儿子住,你又住哪儿呢?”
“以后肯定是要去跟着儿子的,可我老伴安葬在这里,我真不忍心丢她而去,要是儿子能为我在他妈公墓旁找个安放我的位置就好了……”
我将瓜子花生分与众人下酒,提醒他们果壳纸屑入桶,大爷大叔们笑着说:“斤八两大哥发了话的,要撑起酒巷子的面子。”
我退出他们的热闹,悄悄将酒叔的想法打电话告知酒叔的儿子。电话那头立即传来:“谢谢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当父子俩喜笑颜开地出现在我跟前时,我知道酒叔离开酒巷子的日子不远了。
酒叔恳请我多打印些儿子家的住址、电话单子,他要分发给酒巷子的兄弟们,恭候他们随时去玩。
离开的那天中午,我、酒叔一家,又来到酒巷子,酒叔将一大包瓜子花生放在桌上,热情地与几桌人打招呼,儿子则分发着他家的住址条。
酒馆老板急忙拎了壶酒出来,叫酒叔带到大城市喝。我啰唆道:“醉酒伤身,少喝为好。”
酒叔说:“晓得,晓得,我服了你了,两个月时间硬是把我几十年的老酒瘾都戒掉了。”
酒叔将地址条留与我时,似乎想起一件事,猛然叫儿子过来:“娃儿,还是把两个月的酒钱付给你姐姐哟。”
我和他儿子相视一笑,儿子就说:“这点酒钱,姐姐付得起。”
我附和道:“叔,赏个面子,说好的,我请,我请。”
那日,在长途汽车站,我欢迎酒叔重返酒巷子,众人围坐豆豆下酒,惬意至极。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