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强

还记得小时候“数脶脶”（luó）吗？

穿大街过小巷滚铁环的一群小崽儿，一个个脸蛋绯红，显得有些疲惫，齐刷刷地散坐在老宅院的石门槛上，挤油渣似的。这个说着伙伴莽子的铁环差劲，一路跌跌撞撞跟不上队伍；那个说着发小猴子的耐力不行，跑个百十米的上坡都要喘气歇几稍。小崽儿们你说我说，都在显示自己铁环的漂亮，奔跑的耐力最好。反正就是自己霸道提劲，甩别人几条街。说来说去，肚子咕咕叫了。领头的大哥哥怂恿最小的伙伴回家去找点零食香香嘴，一把沙炒胡豆豌豆由大哥哥平均分配给所有娃儿，吃得牙齿磕磕响。

小崽儿们明显困倦了，话也少了。还是大哥哥脑壳灵光，说：“我们来数脶脶，脶脶多的弹脶脶少的脑瓜崩，要得不？”娃儿们正愁没得耍事玩法，精神头一下子来了，把十指在衣服裤儿上揩几下，开始了游戏。

娃儿们分成三两组，一边嘴上念着童谣“一脶穷，二脶富，三脶四脶开当铺”，一边抓过小伙伴的手，认真甄别着是“箩篼”或“箢篼”，箩篼越多，表示越富。反之，箢篼越多，表示越穷。大概是箩篼比箢篼装得多的意思吧，所以娃儿们都想自己的十个指头的指纹都是“箩篼”的纹路，这样就能够逃脱被对手弹“脑瓜崩”。

这组娃儿还没有验出结果分出输赢，就听见皂角树下传来惊爪爪的哭声。原来，小伙伴黑娃的十个指纹仅有一个“箩篼”，被对手弹在额头上的脑瓜崩弄得生痛，受不了，忍不住憋出了哭腔。此刻，还是大哥哥毛子站出来，定下规矩：“不准弹额头，只能弹拳头。”刚刚被弹了额头的黑娃怒气冲冲发泄了一通：“啥子哟？咋先不宣布规矩哟？我遭了冤枉，要弹回来。”吓得弹他脑瓜崩的娃儿一溜烟跑出院子，黑娃把眼睛水一抹，追着就出去了。

原以为黑娃追上小伙伴会把“脑瓜崩”弹回来，殊不知一群娃儿尾随出去，看到小伙伴与黑娃亲密地坐在街沿屋檐下，正用口水为药，替黑娃揉着略有红肿带青的额头，那情形与亲亲的两兄弟无异。

“数脶脶”还有一种玩法，不痛不痒的，却会把带“箢篼”的指头涂得一塌糊涂的。小伙伴围在一起，各自拿着圆珠笔，发现指纹是“箢篼”的，就用圆珠笔使劲涂抹，直到手指头的圆芯液都黏黏欲滴的状态才住手。这种玩法的兴趣点在于让小伙伴回家用肥皂洗手，要洗很多遍才可能洗得干净。特别是被涂抹手指的娃儿回家被大人训斥，其他的娃儿则高兴得不得了，冲着被训斥的娃儿做鬼脸儿，嘴上还叽里哇啦地唱着什么、说着什么。

男孩子是不与女孩子玩“数脶脶”的。一是怕被左邻右舍的男娃娃笑话，说自己“妹兮兮的”，二是缘于女孩子爱干净、怕痛。圆珠笔芯涂抹在女孩子手上，终究是弄脏了女孩子的手，心意上过不去。再则女孩子一双纤纤细手，又哪能承受得了男孩子的“弹崩崩”哟，男孩子是不忍心这样去玩的。这也许就是男孩子们从小萌生在心底的小男子汉气概吧。

（作者系重庆市江津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