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墅平

周末，我习惯性去到兄弟的住所——城中的出租屋。我走进里屋，看见兄弟纹丝不动地坐在电脑边，正入迷地玩着网络游戏。一看就知，他今日没有木工活，一如既往地，在虚拟世界里沉迷着。我在兄弟跟前落座，他兀自玩着游戏，也不搭理我。我心明白，只因我常像批评孩子般批评他沉迷游戏，他对我有了情绪上的抵触啊。“这些天，都没活干吧？”为打破沉默，我明知故问了一句。“嗯——”他口里应了声，眼睛仍盯在电脑屏幕上。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专注于网络游戏的兄弟，我浮想联翩。20世纪80年代末，兄弟14岁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辍学在家务农。在外求学的我周末回家，看见他挑着一担沉重的大粪，还有些稚嫩的肩头被压得有些红肿；少年的脸上，明显表露出对现实的不满。一年后，他随一位亲友离开乡土到外地城市，开启了他的打工生涯。先是在工地当小工。因为个子小力气不算大，加上工地干活又太辛苦，干了两年，又转跟一个堂姐夫学木匠手艺。木匠手艺，就成了他后来谋生的主要手段。

十多年前，他回到本城长期租房打工。后来草草成家，又在侄儿几岁时婚变；他先后与几个女人恋爱，但都因在城里买不起房子，一一散去。一晃，在老家随父母一起生活的侄儿，也初中毕业走上打工路。进过厂，因工资太低，去年跟人到外省工地做工，活计辛苦，但工钱比厂里高。兄弟这些年挣的钱本不多，刨开生活所剩无几。他也不轻易回一次老家，或许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吧。

至今，兄弟依然单身。“买不起房子，女人难进门。现在这年头，哪个女人愿意回乡下那老房子住嘛。哎——”父亲在世时，总是摇头叹气。兄弟眼里时常浮现出一抹云雾：好像对前途尤其是婚姻，几多茫然与无奈。十来年里，他一直在本城做木工活，可活计不太多，尤其是近几年，一个月也就做十来天的工；剩下的时间，基本泡在网游里。父亲保持宽容态度，很少说他什么。但作为兄长，我实在不忍目睹，常爱数落他。去年，父亲病逝，侄儿外出，兄弟单独居住，似乎更沉迷于网络游戏了。此刻，我忍不住再次开口，但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兄弟啊，甭老沉迷于游戏里；多反思一下自己的生活吧。才四十来岁，还是考虑再成个家嘛……”兄弟依然漠然不语。我也只好打开手机，在手机上写起稿子来。

接近中午，兄弟起身下到厨房做午饭。兄弟的厨艺还不赖，厨房里弥漫着烟火的气息。一起坐在桌边吃饭时，我们兄弟俩交谈的氛围显得轻松多了。“隔些日，朋友叫我跟他去深圳做工。”兄弟脸上漾起希望，“可能一做就是大半年——”“很好啊，爸不在了，你尽可出去挣钱嘛。瑞儿（侄儿）也在加油啊，说要争取明年买房、后年买车娶媳妇呢。你们父子俩一起努把力！”我含笑鼓励道。

饭后，兄弟收拾完碗筷，又坐到电脑边玩游戏时，我重新打量起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人。

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年华渐褪，他心里一定有着好多惆怅与苦恼，却习惯了将其深深埋藏。或许，他一直是在虚拟世界里给自己减压。我暗暗打定主意：要尽量多理解他，少批评，以减轻他心上那些不堪承受之重……

（作者单位：重庆万州武陵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