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文

母亲真的老了，老得不明事理，老得是非不分。

春天，悄然在日子里摸索前行了许多日子。窗外，花红柳绿、莺歌燕舞，这些美好的事物，在母亲年迈的身体和心里，如学渣面对学识渊博的大师，丝毫提不起一点精神。她的日子，窝在沙发里，等待日升星现。

几响震耳的春雷，惊扰了沉闷的大地。“倒春寒”这个词语，让人们对春天又有几分疑惑——头天还高达28℃的气温，翌日却陡然降至15℃。

周末，偶尔疏懒一次，一觉醒来，将近九点。降温了，赶紧找出准备沉睡的冬衣，我跺脚来到客厅。母亲依然是薄衣薄裤，还在窗边任春风吹拂。母亲患有肺气肿，只要一感冒，就会咳嗽不止，整天如破烂的铜锣，声音嘶哑。头晚睡觉前，我就叮嘱母亲，天气要降温，要穿厚点的衣服，不然要感冒。但眼前的母亲，依然是我行我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妈，怎么不换厚衣服？今天冷得很！快去换！”与母亲生活五十多年，知晓她的性格，不把语气加重，她根本不把你的话当回事。“我又不冷，换衣服多麻烦。”母亲把脸沉下来，与浓云密布的天空毫无两样。母亲说不冷，而瘦弱的身躯却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身披小毯子，瑟瑟发抖。“那不冷，您干吗发抖？”我不点住她的“死穴”，她总是不认输。母亲个性分明，什么事情她打定了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一点我领教了多年。“我不冷啊！”母亲依然不愿动身去卧室，换上厚点的衣服。纵然我把口水说干，她依然稳坐钓鱼台，对我的提醒不予理睬，依然在沙发里时不时遇见周公。

我实在忍无可忍，全是为她着想的话，她怎么就抗拒呢？我再次加重语气——快点！天气越来越冷了！感冒了打针吃药很麻烦！语气越来越重，但收效却无。我翻箱倒柜，把妻子刚刚为母亲收拾好的厚衣服拿到沙发上，命令她马上去卧室换上。“你看，我这个衣服不冷，不用换！”母亲扯扯衣角，还是拒绝。我像吃了火药似的，怒火烧心，把拿来的厚衣服扔在沙发上，“再不换我就把衣服扔了！”我发出最后的通牒。“那你就连我一起扔吧！”母亲与我对峙着。唉——我摔门而去，置母亲于不顾。

绿树成荫的小区，我的视线在弯来折去，心里的怨气，一时没有在负氧离子充分发酵的世界里得以释放。

怨气再多，我也得回家。我怕母亲冷感冒，我要给她找出感冒冲剂。轻推房门，我怕打扰母亲与周公的遇见。“回来啦，外面多冷的，赶快把门关好。”母亲终于在我发脾气后，换上了厚衣服。她暂停了与周公的美丽邂逅，在等待我的回归。现在的她，掀开包裹着她的小毯子，身子也不再发抖。“妈，这就对了，要听后人的话。”我的语气自然温润如玉。“以后我全听你们的，换了厚衣服是要暖和些。”母亲终于知晓了要依据天气变化而穿衣的道理。我为刚才的鲁莽举动而感到愧疚。“妈，不是我发脾气。您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是应该享受的时候，但你要听我们的话啊。我们小时候您要我们听话，现在您也要听我们的话。”母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默认。

一场春天里的风暴，终于消散。与母亲的一场“战争”，也画上圆满的句号。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