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骑

文艺界的哥们姐们扯皮打官司似乎已成当今的时尚。昨日翻看新闻，两条文人艺人打官司的消息跃然眼前。蓦然，也勾起我一桩往事。

那年初春，我在北京开会，主办方发了一套丛书。信手翻开一本浏览，不由得渐渐愤怒起来。这本某名家写的中国核潜艇诞生历程的大作，竟同我先前公开发表的《深海丰碑》在开篇、结构、内容上如出一辙。我原文七八万字，此书不过换了书名，发水膨胀到20余万字而已。

会上不便发作，手书一纸条递丛书主编：“此书总体构思、主要情节，甚至细节，与我《深》文惊人相似，连文字也大段大段引用。此人为何连招呼也不打？”主编大概心里有数，会散，便急急找我，先感谢，后致歉，再抚慰。此名家闻讯，也几次托朋友邀我喝茶吃酒，我断然拒绝。众文友知情后大鸣不平，竭力主张我与此人对簿公堂。一位颇有声望的律师朋友，当即表示愿义务为我打官司讨回公道。

是啊，为写这部作品，我在全国各地辗转采访，整整折腾了两三个月。采访完成回到重庆，丢下公事家事，躲进江津四面山中，住在一个山民家，吃着粗糙米，抽着劣质烟，每天都在稿格子上爬行，折腾了近两个月。写完稿子下山，人瘦了一圈。为保密审查，又折腾了大半年。此稿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昆仑》杂志全文刊载和《重庆晚报》连载后，激起应有的效应。除国内外二三十家报刊转载外，还获《昆仑》军事文学奖、中国船舶工业系统特别奖。未曾想到，多年之后，竟会被人堂而皇之巧取鲸吞，叫人如何不义愤填膺！

回到重庆，借着胸中怒气，调动全身智慧，旁征博引，左右对照，熬了两个夜晚，写下洋洋5000余言诉状，准备与此人对簿公堂。

可莫名其妙，我又犹豫起来，迟迟未将诉状送交律师朋友。令我犹豫的原因有三：我历来尊崇“珍惜生活，善待生命”的人生信条，平时杀只鸡手都要发抖，倘若凭一时之气，把人修了几十年的道行废掉若干，似乎于心不忍；其次，我明白“杀人三千，自损八百”的道理。打官司难免要赔进去若干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弄不好就是得不偿失；其三，鄙人平生最怕的事就是扯皮。当今社会，人心浮躁，甚嚣尘上，为了蝇头之利或芝麻小事，有人扯得皮耷嘴歪精疲力竭。既如此，吾辈还去凑那热闹干什么？

算了，退后一步自然宽吧。真正做学问的人，应该具有一颗慈悲之心，拥有一定的胸怀，应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读书人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清净，最大的忌讳，就是不甘寂寞躁动不安。

“打官司的事要抓紧呀。”律师朋友催促我。

“算了。”我打定主意，再当一回阿Q，“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肚里至少能划舢板，随他去吧。我这人，懒得打官司。”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