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场古镇

版次:010    2025年03月14日

古树

江西会馆

马家洋房

□赖韦君

西南之地的景致,从晨曦到日暮,无论阴晴雨雪,每日皆于薄雾里若隐若现,好似身披一袭轻柔纱衣,又仿若空中云雾里缥缈的仙境。哥哥领着我和妈妈来到古镇“真武场”时,正值我喜欢的阴天,既无强烈刺眼的紫外线,也无需撑着湿漉漉的大雨伞,周身皆是恰到好处的惬意。

真武场在重庆市江津区,是一座尚未被开发的“三古”老镇,古建筑、古码头和古黄葛树。这里,也是我少女时代生活过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片荒野,康熙中叶之后,湖广、赣、闽、粤等省籍的客家人纷至沓来,开荒垦殖。随着家业的兴旺,他们开始修建家庙和同乡会馆,最终将这里发展成繁华的商贸地。我们走走停停,仔细寻觅记忆里的痕迹,那些曾经的庙宇和古宅民居,大多都被新建楼房取代。沿着青黑色的石阶往下走,在第二级石阶旁,一扇纹理清晰的石框木制大门静静镶嵌在斑驳的围墙之中,显得十分厚重,门上红漆已黯淡成黑褐色、中央横着古老的铜闩锁。墙面的石灰杂乱脱落,石砌门框上的雕花被风雨冲刷得模糊不清,唯有石刻楹联依旧清晰醒目,匾文上刻着“万寿宫”“江西会馆”的字样。这里曾是江西籍客家人聚会的地方,里面供奉着道教净明派祖师许真君许逊。綦河岸的古码头上,福建籍客家人修建的“天上宫”同样保存完好,他们供奉的是妈祖。只有广东籍客家人所建的“南华宫”,已在岁月长河中消逝,仅余一个摇摇欲坠的石门框,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痴痴守望着曾经的辉煌。古镇街道上,还有几条未曾改变模样的羊肠小道,以及一些竹编夹泥墙房屋,尽管历经岁月的无情侵蚀,墙面泥灰剥落,部分竹片裸露在外,但它们依然顽强地留存下来,见证着这座百年古镇的兴衰变迁。

我们来到小镇南面的长江支流綦河畔,找寻学生时代最喜爱的古黄葛树。那时,学校午休,我们三五个好友,在参天大树下,或倚靠在树干上,或沿着伸向河面的粗大树干走到尾端,坐下来悠然自得地谈天说地、嬉笑拍照。

码头处,渡船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横跨在河面上空的公路大桥。早年的二十几棵古黄葛树,只看到几棵从枯树根系重新发芽长成的新树,虽说已枝繁叶茂,可总觉得少了些往昔的韵味。终于,一棵挂着“500年古树”牌示的黄葛树映入眼帘,主树干上生长出些许青苔,树枝上绿叶星星点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幽幽散发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抹绿意,焕发着生命的力量。我兴奋地呼喊:“看!这棵树还在,这棵树还在。”

令人欣慰的是,小镇上还有一处清末客家大族马氏(当时商会会长马季良)的私宅“马家洋房”,保存得十分完好。我们从一扇小侧门进入,穿过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园,尽头是一间宽十七八米、长约五十米的宽敞大厅,大厅墙壁足足有一米厚。给我们开门的朋友介绍,这是中间留空的砖石“空心墙”,当年马会长在此大厅聚会娱乐、商议事务,空心墙的设计兼具冬暖夏凉与隔音效果良好的优点。大厅上空悬挂着一根粗大的原木横梁,横梁上方是由精巧小木条搭建而成的花窗,花窗上雕刻着精致花纹,尽显古朴典雅之美。厅前大广场四周花台的石砌已残缺破败。步行一两分钟穿过广场,一幢由米浆勾缝的青砖墙、拱形门楣和窗户组成的中西合璧古欧式建筑矗立眼前。尽管原有的五层洋楼现今只剩三层,却丝毫无损它独特的古朴韵味。抬眼望去,楼顶云雾缭绕,为这幢拥有一百二十多年历史的古楼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我小心翼翼地踏上陈旧的红漆木楼梯,每一步都落脚极轻,生怕稍一用力,这历经沧桑的木梯板就会被踩塌。每个楼梯转角处的缓步台都宽敞到能容纳十几个人,每层楼都有七个四十多平方米的大房间,房间外围是两米多宽、四面相通的廊道,廊道栏杆上的雕花仍依稀可辨。每层楼有四百多平方米,是我参观过的古建筑私人住宅中单间房间面积最为宽大的。主楼后面是两个小花园,花园鱼池里虽无鱼儿游动,但水中央假山上依旧灌木丛生,绿意盎然。

参观完马家洋房,我们请朋友打开主楼正对面的大门。门外,黄葛树枝恰到好处地伸展到门框上方,围墙上也探出半棵枝叶茂密的树,精心装点着马家洋房的景致。门前供人们散步的石板路外,几棵黄葛树的绿荫之下,便是流淌的清清綦河水。当年,各籍客家人顺着河流一路南下,最终寻得这片土地,扎根于此。我赞叹着河水的清澈,无论水深水浅,都能清晰看到水底的石块和水草。

哥哥和妈妈说我像个孩子,对什么都有兴致,什么都要拍摄下来,难道其他地方没有这般清水吗?我说,他乡人也好,他乡水也清,他乡有更胜这里的美景,但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我才能感受到那份放松与安心。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土、一片树叶,都是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眷恋!更何况,这是一座纯粹保留着原始模样、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宁静古镇,在我心中,远胜于那些经过商业开发的景区古镇。

(作者系浙江省嘉兴市南湖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