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轻吟“感谢诗歌让我永远年轻”“月下站着一个满怀蝴蝶的人”的诗人走了！3月16日上午，重庆诗歌界传来不幸的消息：著名诗人华万里因病去世，享年82岁。作为曾获得过四川省一、二届文学奖，《星星》诗刊双年度诗歌创作奖等诸多诗歌界、文学界大奖的诗人，华万里为广大读者留下了诗歌《太阳永远在我们心窝》、散文《看花心情》，以及诗集《轻轻尖叫》等一大批优秀作品。

写诗是他的信仰和寄托

华万里生于1942年，先后当过工人、小学和师范教师、文工团编剧、《乌江》杂志和《重庆晚报》副刊编辑、文化馆文学创作辅导干部。1975年开始文学创作。他在诗歌界崭露头角是1987年，当时著名诗人公刘向《星星》诗刊推荐了华万里作品并亲自撰写了评论。《星星》诗刊1987年10月号发表了《华万里诗选》22首。同年，《星星》诗刊的双年度创作奖也颁给了他。2012年，华万里还曾凭借诗歌《风吹过花朵和文字》获得重庆首届“何其芳诗歌奖”。

2014年5月，华万里在收获国内著名诗歌刊物《星星》诗刊年度诗人奖后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当时，华万里已经是72岁高龄。《星星》诗刊将年度诗人奖颁发给他是因为其作品组诗《不敢轻易转过身去》。在颁奖礼现场，《星星》诗刊主编梁平现场宣读了获奖理由：“华万里是这个世间的梦想者……他的诗从深切的个人经验出发，总能在人心最温暖的维度上，唱出让人动容的乐章。”

但因为刚做完一个手术，华万里缺席了颁奖礼。接到记者的采访电话后，华万里笑言，“得奖是对我的激励，也是对诗歌的尊重。”在他看来，前半句是客套，后半句是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当时，站在自己已经72岁的节点上，华万里感慨地告诉记者，“我写诗已经写了39年。我也不喜欢运动、打麻将，就只有写诗这个最大的爱好了。”这可以说是他的信仰和寄托。

曾感叹诗歌让他永远年轻

在当年的采访中，华万里感叹：“感谢诗歌让我永远年轻。”他直言，自己虽然经历了很多苦难，“但我的作品中基本上都是写明亮的东西。”在华万里看来，自己写诗主要是凭借两方面的积累：一是书本知识，另一个就是人生的经验积累。“很多人读到我的诗都还觉得是年轻人所写。”

华万里回忆，他的诗风大变始于20世纪90年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写得比以往现实了很多，现实主义、魔幻主义手法都用得比较多，就是追求一个新字。”华万里称，写诗和武侠小说中练习剑术、修炼武功的人一样，创作和修炼过程中有一个悟的进程，到了一定阶段后必定想追求一个突破。

他自言在诗歌创作上有两大追求：一是唯美；二是理想主义。“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觉得自己的作品很雅致，同时大家又能都看得懂。”华万里用简单、大气、明朗来形容自己的作品，同时他还直言，“那些写出来让人看不懂的东西要不得，故弄玄虚的也不足取。”

他是重庆诗歌史的常青树

“他是一个非常有语言天赋和艺术创新能力的诗人，放在全国诗坛来看都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人物和常青树。”16日上午，在获悉华万里去世的消息后，鲁迅文学奖得主、重庆著名诗人李元胜格外惋惜地跟记者谈起了自己印象中的华万里及其作品。

李元胜说，在艺术创新能力上，华万里非常有语言实验精神，创新欲望和实践能力都非常强。“尤其是和他同一时代的诗人，很多在50岁后都失去了他这样的创作能力。”李元胜表示，也正因如此，华万里在重庆诗歌史上是一位不可忽略的、具有承上启下意义的代表性诗人。

具体到作品来看，在李元胜印象中，华万里的诗作早年从民歌中汲取养分，明快、流畅同时也押韵。“让我印象深刻的是，20世纪90年代他开始在作品中疯狂实验。”李元胜笑言，现在反过来看，甚至有一点和当下正火的AI（人工智能）创作诗歌相似的地方，就是用穷举法来实验一些陌生的词语搭配。“这在当时是非常难得的。”

曾疾呼以诗共筑巴蜀文脉

值得一提的是，华万里和成都的缘分很深。生前，2020年8月，华万里受邀参加四川日报全媒体主办的“成渝双城诗酒文化论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深情回忆：20世纪70年代，《四川日报》副刊部编辑王尔碑对他不遗余力地扶持和培养，大版大版地发表他的诗歌。1979年，《四川文艺》发表其成名作《春满乌江》；1987年，《星星》诗刊推出《华万里诗选》二十二首特辑，并同步刊发公刘评论、王明凯序文及白航短评。“我的诗歌创作和所取得的成就，离不开成都！”华万里曾这样说道。

在活动中，朗诵艺术家演绎华万里专为论坛创作的诗作《我终将离开这个世界》。他动情地表示：“成渝诗歌交流史上，这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并呼吁两地文艺界加强互动，以诗共筑巴蜀文脉。

新重庆-上游新闻记者 裘晋奕

四川在线记者 肖姗姗

华万里 代表作选登

我是一个春暖花开的人

我怕冷，但我不惧冰雪。我怕风，但我

不畏吹拂。一只乌鸦，让我学会了

坚守。一根松枝，让我嗅到了痛苦的香气

站在这个隆冬季节，我也是

一个春暖花开的人

一生

我的一生都在看云

我的一生都在诗歌中玩词语魔方

我的一生都在与自己为敌

我的一生都在为爱情奋斗

我终将离开这个世界

我终将离开这个世界

像一场

壮丽的日落

也像一只白发苍苍的黑蚂蚁

末了，把小小的心跳

放在

诗歌的巨石

然后

再用流星雨作文字，选几个

刻在碑上

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坐着马车走了

被扬为一阵尘埃

那是一个多梧桐花的夜晚，我的母亲

淡紫淡紫地死去，自缢的

绳上，打满了月光的结

我的母亲，很空，很干净，她承受不了

生活的重和男人的脏

满坡的野花哭了六十多年了

我的母亲，肯定

不回来了，草根中有她白发苦涩的香

我只在梦中，一遍一遍地

作她的儿子

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痛嚎

像石头在空中翻滚

而今梧桐花又多了起来，多得满院都是

我又看见母亲了

她在花间，淡紫淡紫地闪烁

或者轻轻地摇曳

风吹过花朵和文字

顺着风，斜穿过文字

不少的花

亮在哪里

一品红，三色堇，午时花，月见草

它们是这些文字

小小的反光，或者情人

意义还在继续

蛇莓，九里香，虎耳草，鸢尾

有了半面表情

香气并不庄严

手指

在花瓣中状如汤匙

石蒜，芍药，孔雀草，红叶苋

装着没有看见

睡莲其实根本难以入眠

文字的蕊

被露水压弯，被虫声

悄悄扶起

龙珠，朱唇，藿香蓟，红雀珊瑚

像放在膝前的小灯

文字蔓延着藤影

牵牛花，红丝线，爬山虎，硬骨凌霄

复杂于疼痛

风在吹，一座花园

要让多少

灵魂来负担

要让多少词语来做穿这个梦

文字与花卉的相遇

骨肉与图案的混合

啤酒花，量天尺，吉祥草，金合欢

比古代近

比夜巡好

月下站着一个满怀蝴蝶的人

华万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渝北人，生于1942年5月20日。1975年开始文学创作，在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评论1000余首（篇）。诗作曾入选《新中国50年诗选》《1985~1986青年诗选》《2006~2010中国年度诗歌精选》等200余种选本和辞典。曾获郭沫若文学奖，四川省一、二届文学奖，《星星》诗刊双年度诗歌创作奖，首届何其芳诗歌奖，重庆文学奖，中国当代诗歌奖终身成就奖等诸多奖项，出版诗集《轻轻尖叫》《别碰我的狂澜》《石榴马》《花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