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

说重庆言子，听走马故事。今天，我给大家摆的龙门阵，名叫《范哈儿听评书》。说到范哈儿（川渝方言：哈儿即傻儿、傻子），我想，很多人都看过著名演员刘德一先生主演的电视连续剧《傻儿师长》《傻儿军长》《傻儿司令》。这三部电视剧里的主要人物叫樊鹏举（樊傻儿）。而历史上真正的人物姓范，叫范绍增。

1 表面看起哈，其实一点都不哈

范绍增生于1894年，卒于1977年，四川大竹县清河镇人。因长得胖乎乎、憨憨厚厚，自幼便被人称为“范哈儿”。此人从小不喜欢读书，但却喜欢到茶馆去听评书。从评书先生口中，学到不少为人处世的原则和闯荡江湖的规矩。民国四年（1915年）护国军兴，范绍增参军。民国十五年（1926年）被杨森任命为二十军第七师师长。民国十七年（1928年）被刘湘任命为二十一军第四师师长。1949年率部起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南军政委员会参事，解放军四野五十军高参、河南省体委副主任。

范师长不得了哦，表面上看起哈，其实一点都不哈，他性格豪爽，广交朋友。1929年，在上海与青帮头目杜月笙结为异姓兄弟。一生娶了七个老婆，喜欢赌博，打麻将、掷骰子、推牌九，没得那样他不会。抗战时期，杜月笙来到重庆，就住在范公馆。一次，范绍增与杜月笙赌博，范师长那天手气孬，一下输了大约八十万大洋。范绍增就给杜月笙写了张支票，杜月笙接过来，当着范绍增之面就把支票烧了，笑嘻嘻地说：“我们兄弟之间，一切好说。”

杜月笙在范公馆住过，连时任上海警备司令杨虎、参谋总长何应钦这些高官，也都曾在范公馆住过，可见范师长人缘是不错的。

2 平生不爱看书，特喜欢听书

除了赌博，范绍增还爱看川戏，特别喜欢听评书。年少时跑到茶馆去听，后来当官、发了财，就把说书先生请到自己家里来讲。范绍增在重庆有好几处住宅：南山别墅、歌乐山别墅、来龙巷公馆，最有名的就是“范庄”。

范庄在哪呢？就是现在上清寺转盘往大溪沟方向走点点，左边那个口子上面。这个范庄是范绍增1930年花重金置地修建的，里面有三栋别墅，亭台楼榭、游泳池、网球场以及豪华的舞厅。民国时期，范绍增常在范庄招待上层人物吃饭喝酒，打牌跳舞。

一天，范绍增又在范庄请客。有哪些人啦？听嘛，有师长陈兰亭、美丰银行的总经理康心如、川剧界的名角薛艳秋。还有两个更不得了，一个是孔祥熙的次女孔令俊孔二小姐，一个是重庆著名的交际花卢三小姐。另外，还有警备司令部司令孙元良。

这些达官贵人到了范庄，范绍增笑呵呵地说：“我这个人喜欢闹热，今天请大家来耍，娱乐娱乐哈。等一哈儿吃晚饭，晚饭完了，大家就打牌，打麻将的打麻将，喜欢跳舞的就到舞厅跳舞。不过现在这哈儿呢，我请大家听一段评书。今天，我给大家请了重庆城很有名的一个说书先生，这个老师姓段，叫段东成。段老师人称段三国，讲三国讲得好得很。”

民国时期，成渝两地说评书的艺人很多，但大都讲些剑仙侠客、说唐、说岳，能讲《三国演义》的寥寥无几。成都最著名的评书艺人叫钟小凡，三国讲得好；重庆就是段东成，三国说得妙。据说，段东成能把诸葛亮的前后出师表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范绍增说完开场白，便吩咐副官把讲书的桌子、椅子安好，然后请宾客们入座听评书。这时，段老师上得台来，把下面一看，哟！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重庆城的大鸡脑壳吔，不得了！部队的军官、政府的要员、金融界的巨头，还有名旦、交际花等等。段东成问范绍增：“范师长，今天想听哪一段呢？”范师长把二郎腿一跷：“段老师，今天这一段书，有点麻烦啰。”

段东成一听，连忙问道：“师长，啷个有点麻烦呢？”范师长笑了笑：“不要你说，只要你答。我问啥子，你就答啥子。”段东成默了一下，心想：这啷个叫说书呢？算了，师长兴了恁个怪头怪脑的规矩，我也只好照办。于是，轻轻说道：“哦，我今天说书，不由我想啷个说就啷个说，而是师长您问我啥子，我就回答啥子。”范哈儿哈哈一笑：“对头！你今天就按照我的规矩来，答对了、答好了，有赏！”

段东成“哦”了一声：“嗯，师长，请您发问嘛。”

3 哈儿其实有勇有谋，有情有义

范哈儿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段老师，早就耳闻了，你在重庆城说评书说得好，特别是三国说得好，人称‘段三国’。那我来问你，三国志是哪个写的？”

段东成不慌不忙道：“回师长，三国志的作者叫陈寿。”范绍增“嗯”了一声，问：“那三国演义又是哪个写的呢？”段东成答道：“三国演义的作者叫罗贯中。”

范绍增点了点头，又问：“这两本书，有啥子不同呢？”段东成平静地说道：“这两本书，三国志属于史书，他记录的是实实在在的真人真事。三国演义属于小说，经过艺术加工，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范师长又“哦”了一下，再问：“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嗯，那我再问你，那个三国演义里头，哪一个人是有名无姓，哪一个人是有姓无名，还有哪一个人是无名无姓呢？”段东成不紧不慢地说道：“回师长，三国演义中，有名无姓的是貂蝉，她叫貂蝉，但她姓啥子不晓得。有姓无名的是大乔、小乔这两姊妹，只晓得她们姓乔，但叫啥子名字不晓得。无名无姓的是张三爷张飞打的那个督邮。督邮是官职，他姓啥名啥都不晓得。”

范哈儿一下提高了兴趣，道：“吔！段老师，你确实霸道吔！恁么大一部三国演义，我一考你，你都答出来了。嗯，我再问你一下哈。说到三国，那么为啥子会形成三国呢？”

段东成答道：“很简单，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了天时，孙权有长江之险，占据了地利，而刘备得到了诸葛亮，得到了关羽、张飞、赵子龙，他占到了人和。因此，三人三雄各占天时、地利、人和，因此形成了三国。”

范师长轻轻自语道：“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占到一样，就能够功成名就。哈哈哈……说得好！”范绍增喝了口茶，然后把左右两边的来宾看了一下，只看到陈兰亭和孙元良聚精会神地把段东成盯着，感觉听得十分认真，康心如和薛艳秋相互在交流还轻轻地点着头，孔二小姐端起一杯咖啡正往嘴边送，卢三小姐含笑地嗑着瓜子与自己的七姨太何蜀熙轻轻地在说啥子。范绍增咳了一声，继续问道：“段老师，我再问你，吕布是啷个样子一个人呢？”

段东成轻轻一笑，答道：“常言说，‘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吕布乃三国演义中第一猛将。然而，此人有勇无谋，无仁无义。”

范绍增脑壳一晃，问：“此话怎讲？”段东成正色道：“他以前是丁建阳的义子，为了投靠董卓而杀了丁建阳。后来，他为了得到貂蝉又杀死了董卓，最后又想投靠曹操，被刘玄德刘皇叔在北门楼上一语点破。于是，曹操将之斩首。”

范哈儿点了点头，说：“哦，吕布这个人，无仁无义、有勇无谋。”他略略顿了一顿，问：“段老师，你认为我范某人是啷个样子一个人呢？”段东成把手一拱，道：“师长，你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哟！”

范哈儿轻轻一笑，再次环顾了一下左右，道：“嗯，不对，我以前跟倒阎师长，我是他的团长。后来我又跟了杨森军长反了阎师长。最后，我又反了杨森跟倒刘湘军长。我还不是恁个在走啊？”

段东成提高了语气，道：“非也！常言说得好：贤臣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师长，您叫喜鹊登高枝，贤臣择明主啊！”

“哦！哈哈哈哈哈哈。”范哈儿听段东成恁个一说，笑得合不拢嘴了：“说得好！说得好！赏一百个袁大脑壳！”这正是：

听评书，范哈儿智考段东成；

讲故事，段三国巧答范绍增。

（作者系重庆市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