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3月19日
□黎强
红苕从土里挖出来还没有去泥洗净,想尝新尝鲜的娃儿一窝蜂拱进红苕地,争抢着翻选长相顺眼的红苕。大人们见此情形,纷纷停下来,双手握住锄头,把下巴搁在锄把上歇息。娃儿们不管不顾,眼睛盯到满地的红苕,兜里揣几个,手里拿几个,欢天喜地地跑开了,嘴里还不停地炫耀:“我抢到红苕棒槌儿啦,我抢到红苕棒槌儿啦。”
娃儿们口中的“红苕棒槌儿”听起来很舒服,儿化的尾音就像沾上了新出土红苕的乡土泥巴味似的。红苕两头尖尖,中间鼓鼓,长梭长梭的,就像纺车纺线的纺锤,被乡下人形象地叫着“红苕棒槌儿”。
娃儿们揣着红苕棒槌儿跑到青冈林里,耍事玩法就来了。找一个路边沟里的水凼凼,把红苕清洗干净,摆放在自己跟前,数好数量,再选一个相对不好看的出来,作为娃儿间“石头剪子布”的赌物。赢的一方拿起输的一方的红苕棒槌儿,夸张似地张开小嘴,一口咬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输方的红苕棒槌儿就被生生地咬出一个缺口,露出白生生或红扑扑的苕心,红苕黏人的苕浆从缺口慢慢渗出,雪白雪白的,惹得输方娃儿闷头用舌尖舔几下,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拳运不佳似的。
输得有点狼狈的娃儿打退堂鼓了,被赢方的娃儿一阵奚落,也顾不上什么面子,灰溜溜地钻进青冈林,找了一大捆青冈柴,架几坨泡砂石,垒一个小土灶,自己在旁边烤火巴红苕去了。一群娃儿跟着效仿,在半山腰的青冈林小路上,垒起三五个烤灶,把红苕棒槌儿烤得黑乎乎的,坐在泥巴土路上吃得摇头晃脑。一条山野小路上,飘来飘去的全是红苕棒槌儿的香甜气。
除了烤火巴红苕吃以外,还可以蒸着吃,味道极其巴适。姑姑选好红苕,放在大撮箕里,来到老屋后面的溪沟“唰唰唰”几下就淘洗干净了。柴火灶烧得噼里啪啦的,把红苕棒槌儿放在蒸笼里猛蒸,不消多少工夫,一笼香喷喷的红苕就装在一个大瓦钵里端上桌子了。配菜则是炝炒青菜头片和一大盆刚从地里扯回来的红头菠菜汤,把一家子人吃得开心满足。
娃儿们肚皮里都有馋虫,总想吃肉朒朒,心疼娃儿的姑爷总是想些土办法。这不,屋角堆满了的红苕棒槌儿就是首选。天不亮,姑爷就下山赶场去了,割一坨五花肉赶着山路回来,急忙拱进老灶房,为馋嘴的娃儿蒸起红苕鲊。大锅猛火的竹蒸笼,把娃儿们的魂都勾去了,一个个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把清口水直往肚皮里面吞。红苕鲊出笼了,再撒上青绿的葱花,娃儿们吃得饱嗝连天的。
那些长相较差、略微开始霉烂的红苕棒槌儿,在勤俭节约的小脚奶奶那里也舍不得丢掉。小脚奶奶用小刀把红苕棒槌儿腐烂霉变的部分削去,端一筲箕去灶房蒸熟,再切成细细的长条,在柴火灶余温下烘烤。几天下来,就变成金黄金黄的红苕干,配上砂炒胡豆,好吃极了。挨邻近的娃儿上门来,小脚奶奶一人一捧。看着娃儿们吃得舔嘴舔嘴的,小脚奶奶也好像回到了娃儿时光似的,坐在老门槛上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作者系重庆市江津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