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李花开

版次:011    2025年03月24日

□秋凡

宅家数日不出门,身体小恙后,情绪有些低落。堂姐打来电话,约我去南山上看李花,我欣然应允。

一车四人,从中心城区出发,沿着沥青混凝土路逶迤而上,欣喜前往藏匿于青山间的李花秘境。半小时车程后,即见成片成片的李子花密密匝匝,如簌簌降落的雪花,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山坡。在被“雪”温柔覆盖的山野间,徐徐穿梭,丝丝清甜的花香扑面而来,我的心情顿感舒爽。沿途,时有车辆停靠路边,三三两两的市民游客漫步花丛,驻足赏花,拍照留念。见此情景,我几次欲停车下来,驻足观花,都被堂姐劝住:不要停在路边,挡了别人风景,朝前开,前路花更盛。

往山上开,越往上李花越盛越密。花海随山势起伏,如波涛翻涌的白色海洋,又如浩瀚辽阔的星空。看着它们,我心里豁然敞亮,心境倏地开阔起来。我戏谑着说:“这李花不仅养眼,还润喉,这会儿嗓子都湿润了,也不咳嗽了。”堂姐被我逗乐了,开玩笑地说,一会儿到了山顶,你就返老返童了。

抵达目的地,找了一处空旷之地停车。下车,登山远眺:起起伏伏的山坡上,或宽或窄的山路,犹如一条灰白的丝带,轻轻缠绕在村野之间。白墙蓝顶的农家院落,星罗棋布地点缀在路旁,与漫山遍野的李花、葱茏蓊郁的树木,形成一幅宁静祥和的乡村画卷。

站在李花树下,静静观赏:有的花朵已全然绽放,五片轻薄的洁白花瓣,簇拥着金黄蕊心,朵朵素白,挤挤挨挨聚拢在一起,呈半球状或束状;有的李花微微鼓起的轮廓里,藏着即将绽放的力量,也许就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只待春风温柔一唤,它们便会舒展开细腻的花瓣,露出嫩黄的花蕊;有的还是一朵朵娇嫩的花骨朵,如同挂在枝头的精致绿玉,经春风之手,细心雕琢一番后,即变成一个个小铃铛。

我们穿梭在花丛中,拿起手机,拍照留影。在这片一望无垠的花海里,不仅有雪白的李花,粉红的桃花,还有金黄的油菜花……桃花朵朵,粉白花瓣簇拥着深红花蕊,似娇艳美女,带着与生俱来的艳丽与娇俏,携少许绿,站在枝丫上肆意张扬;金灿灿的油菜花,在李子树下,虽只争得三寸藏身之地,却也不卑不亢,展头怒放。

李花皑皑,桃花灼灼,菜花灿灿,相互映衬,恍惚间,我又回到了童年——

暮春三月,奶奶屋旁的几棵李树和桃树花开正盛,枝丫间浮动着一丝丝甜津津的花香。我与堂弟、堂妹们在虬曲的枝干间,嬉戏攀爬,摇落片片花瓣。奶奶闻声而来,大声吆喝着:“几个猴儿,还不下来,讨打!”话音未落,堂弟已攀上更高处的枝丫,瘦小的身板在花影间蹿上蹿下。奶奶作势扬起竹耙,驱赶我们下树,脸上却笑开了花。我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一头扎进旁边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里。暖阳将花枝晒得绵软,浓稠的花蜜气息裹着青草香,不由分说地钻进我们鼻腔。奶奶攥着竹耙,拨开花浪,军绿胶鞋上沾满了鹅黄花粉。花田上空,传来奶奶的怒喝声:“背时猴儿,我这个要榨菜籽油的,我逮住一个,打死一个!”我们循声逃散,慌乱的脚步,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撞碎在花田里。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与奶奶撞了个满怀。她扬起手,巴掌在空中转了个弯,轻风似地落在我屁股上、头上,我吐着舌头跑开了……

须臾间,三十个春秋倏忽而过,又见李花开,花开盛势,如火如荼。我不由得感慨万千:记忆的花,一路走,一路开,一路凋谢。吹过当年花田的春风,仍吹拂着我,而那片嬉戏天地却已荒芜成野地。年过八旬的奶奶,满头华发,如云如雪,她再也没有气力举着竹耙追着我们撵。花田里,嬉戏追逐的那些姊妹兄弟,也已散落各个城市,一如这竞相开放的李花,各自忙着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

儿时的快乐总不自知,而今我们驱车二三十公里,去乡野看一坡坡的花,在与一朵花的凝视里,寻找久违的快乐,寻找生活的定义,寻找与时节同欢的存在感,这或许就是生长的模样,也是生活原本的模样——满坡的李花,种满了城里人奢望的快乐。

(作者系重庆市开州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