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07 2025年04月12日
□杨耀健
不同凡响的“泡豇豆”
我当知青在四川德昌县,属于大小凉山地区,那年头劳动强度大、油水少,弟兄们一天到晚都想吃东西。由于知青点附近有一所麻风病院,大家害怕传染,都不敢去买农民的鸡蛋,故而便宜得要命。我听到风声,心内窃喜,悄悄买回几斤,每晚煮一两个来充饥,打着饱嗝香甜入睡。过了半个月,伙伴们见我五官未烂,眉毛没有掉,纷纷前去抢购,把鸡蛋的行情都搞贵了。
有一天,我去彝族山寨还木犁,故意磨蹭半天,赖到快正午时才进寨,好客的阿呷老汉自然要留我吃午饭。
锅里炖的是羊头羊杂碎,碗里盛的是炒青菜,缺油少盐无甚特色,能下饭的,似乎只有那碟“泡豇豆”。它与内地的品种不同,短而粗壮,入口有泥腥味,且脆得特别,沾牙就断裂成粉末状。年轻人口味重,我的筷子片刻不离那碟下饭菜。
吃饱饭想走人,阿呷老汉说:“小同学爱吃这种菜,那就再带一点吧。”他说着就用竹棍去屋檐下挑两串下来,硬往我手里塞。我不看则罢,一看暗暗叫苦——哪里是什么豇豆?分明是满地乱爬的蚯蚓,重庆称之为“曲蟮”,腹中顿有翻胃之感,赶紧婉言谢绝。若干年后翻阅中药书,方知那玩意儿药名“地龙”,富含高蛋白,实乃上乘补品,遂又后悔当年太客气。
沙虫和猪眼睛
参加工作后时常出差,走南闯北,陆续接触到一些稀奇的食物,开阔了眼界。
有一次去广西北海开会,会方安排吃海鲜,别的品种无非鱼虾贝类,有道最先上桌的生菜印象深刻。那东西装在有如玻璃杯大小的器皿中,每人只有一杯,大约七八只,其外形像丝瓜瓤子,在水中竖着摆动。它的体长大约与手指头相仿,外表光滑,体壁纵肌成束,半透明状。
主人家教我们,用筷子从水中夹一条沙虫起来,蘸点辣椒面和盐,直接送进嘴里。他说沙虫清洗得十分干净,吃下去不会拉肚子。我吃了,口感像咬脆毛肚,有弹性。味道类似于生蚝和扇贝,鲜美且营养丰富。主人家说,沙虫的味道是海参、鱼翅所不能比拟的,当地人称之为“海人参”。
第二天一早,又去领略了沙虫粥,乃以米粥为底,加入沙虫、瘦肉、干贝等食材一同熬煮,沙虫的嫩滑与粥的滋润,融入每一粒米中,暖胃又舒心。
当晚品尝的是烧烤猪眼睛。店家把猪眼球连同周围的肌肉纤维和皮下脂肪剔下来,用竹签穿成一串,小心地放在火上烤,这样才能使食客尝到那一口完整的晶体。烤好后并不马上入口,等待十分钟左右再吃下去,咬开猪眼睛就会爆浆,食客就是要享受口里充满爆浆的快感。
当殷勤的主人家建议去品尝老鼠肉时,我们谢绝了。
这些食物在广西颇受欢迎,它们不仅体现了广西人对食材的多样探索和利用,也展示了当地独特的饮食文化。
生蚝与海鲜
如果说到广东美食的话,首推海鲜。粤菜清淡,刻意追求新鲜食材本身的味道,最直接的体现就在一个“鲜”字上。海鲜怎么才最鲜?蹦蹦跳跳的时候鲜。那些冰冻的海产品,在粤菜烹饪中,绝对不会采用。拿大虾来说,广东人最喜欢的就是白灼,用白水煮熟就行了。
各种贝壳类的和大虾、生鱼片之类的,在广东大行其道。去广州开会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生蚝了。据说不同的海水,催生出不同味道的生蚝。我们吃到的,是南海的生蚝。上桌去,服务员走来,用刀挑出一只生蚝,请客人食用。它完全是生的,无油无盐,进口觉得前面脆,后面软,有股腥味而已。
广东人吃海鲜,注重的就是原汁原味,所以传统处理海鲜的手段,最常见的就是白灼和清蒸两种。当然也有其他做法的,蒸、焖、煮、炖等百搭。吃过蛏子,壳薄而脆,肉肥且鲜,很有吃肉的快感。罗氏虾,头比较大,肉比基围虾紧实而弹牙。鲍鱼,厚实,有似乎能弹跳起来的口感。沙蚬,三角形的小贝壳,表面光滑,个头小,却是真正的小鲜肉。
初识“扫把虫”
云南的食物,不仅在制作方法上独具特色,而且在口味上也各具风味。例如,牛撒撇的苦味和香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回味无穷;傣族手抓饭的多样配料,让人体验到不同的酸辣甜咸;过桥米线的鲜美鸡汤和多样配料,则让人感受到食材的细腻和丰富。这些食物不仅是云南人的日常饮食,也是游客体验云南文化的重要方式。但是,记忆最深的是在滇西的冒险。
那次去滇西,云南省里提前打了电话去,那边说保证接待满意。抵达时已是傍晚,神秘的象脚鼓和芒锣声此起彼伏,颇有节日气氛。客人刚坐定,主人家就豪迈地宣布:“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晚上有最好的佳肴供各位品尝。”
待到酒过三巡,菜供两套,突听得楼梯响,一位头缠白布的汉子气喘吁吁上得楼来,手里捧着大茶缸高声嚷道:“好菜来了!”随着这喊声,主人活跃起来,叫服务的少女取出油盐味精辣椒等作料,又去铜盆内洗手,这才小心翼翼揭开大茶缸。只见那里面上下翻滚,蠕动着一大堆类似蚕子般大小的动物,有眼有脚,生猛异常。它的身子是绿色的,花纹是黄色的,眼睛是红色的,主人捉一条就蘸点作料,依次给客人喂食。此时欲避席而去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那东西唤作“扫把虫”,是寨子里发动十多名小学生专门搜寻来的,主人家的盛情,于此可见一斑。
你问味道好不好?无可奉告。因为轮到鄙人时,唯有闭着眼睛张着嘴,将那厮一口囫囵吞下,感觉到那东西顺着食道往里滑,溜到胃中还在挣扎。再看主人家,用牙一咬一口浆,嚼得津津有味,超过咱们吃火锅。
(作者单位:重庆市政协文史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