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再现“大地之子”

版次:006    2025年05月09日

舞台再现侯光炯带队在西双版纳进行科学研究

舞台再现侯光炯捐钱给村里为学校修围墙的场景

刻苦学习钻研(侯光炯)

侯光炯与农民一起收割试验水厢小麦

侯光炯与农民交谈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土壤生万物,它忠于职守,千万年来,默默地为人类奉献出粮食和其他财富!土壤不求索取,但求无私奉献的精神,让我钦佩,时时启发我思考——应该怎样对待工作、对待生命!”5月8日晚,西南大学附属中学立人报告厅,当舞台上一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喃喃自语,读出自己的日记,不少观众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5月9日是西南大学已故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土壤学家侯光炯诞辰120周年。在纪念日前夜,西南大学档案馆以一场根据侯光炯真实事迹创作的情景剧《大地之子》,深切缅怀这位已经去世29年的人民科学家。

他首次提出“水稻土”概念

话剧《大地之子》在短短一个多小时里,把侯光炯(1905~1996年)一生的闪光点展现在舞台上,吸引千余名师生观看,现场不时响起热烈掌声。

侯光炯又名侯翼如,上海金山人,他出身贫寒之家,上完小学后,家人无力再供他升学。当时听说南通甲种农校实行考试录取、免费就读,12岁的侯光炯便在1917年初秋告别家人,独自乘长途汽车去南通求学。从这一天开始,他踏上了学农之路,并为土壤科学发展贡献一生。

1935年7月,侯光炯出席了在英国召开的第三届国际土壤学会,成为登上国际土壤学会讲台的中国人之一。他在大会上用英语宣读论文,在世界上首次提出“水稻土”概念,开世界水稻土研究先河,受到国外同行瞩目。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正在美国考察的侯光炯婉拒高薪挽留,并剃光头发明志,毅然回到祖国。他在养家糊口都难、没有实验设备的情况下,坚持土壤研究,力争为老百姓增加“口粮”。

作为土壤学家,侯光炯的成就很多。1952年,在全国院系调整时,侯光炯从四川大学来到刚成立不久的西南农学院(西南大学前身之一)。新中国成立初期,以美英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中国进行封锁,橡胶作为重要战略物资,西方学者认定“橡胶林只能在北纬17°以内种植”,中国人无法种植。侯光炯不信邪,带领20余名青年师生,深入云南西双版纳原始森林考察,向国家提出种植橡胶计划并获得成功,使得橡胶种植北移至北纬24°,改写了世界橡胶种植史的神话。

袁隆平深受侯光炯影响

著名“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也是一位“大地之子”,甘当“老农民”,作为侯光炯的学生,他和侯光炯的人生观、价值观高度一致。

袁隆平1949年考入相辉学院,该校在新中国成立后并入西南农学院,1953年毕业。侯光炯1952年从川大调入,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袁隆平听过侯光炯的课,打心眼里崇敬这位老师。《袁隆平口述自传》曾记载,侯光炯提出的水稻土概念和土壤肥力学,对袁隆平日后攻克杂交水稻育种难关影响深远。袁隆平一直记得这位前辈,尤其是侯老师一丝不苟的科学研究态度和一辈子干好一件事情的执着精神,深深地感染着他。

侯光炯曾说过,“土壤会像人一样呼吸、代谢。1950年我在全国土改会议上提出‘土壤生理性’理论时,很多人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只有理解土壤的动态生命,才能让土地真正‘养人’。”

袁隆平认为,侯老师的“活土”理论启发了他。1961年袁隆平发现那株天然杂交稻时,正是想着如何让土壤与水稻“对话”,通过土壤的肥力周期与水稻生长周期同步提升水稻产量。

在新中国粮食生产年谱上,侯光炯的“水田自然免耕技术”与袁隆平的杂交水稻推广形成生态闭环。前者通过改善土壤结构减少水土流失,后者则依托土壤优化实现高产,两者共同推动中国粮食产量在20世纪80年代增长超1000亿公斤。

据西南大学校史记载,两人累计在田间工作超过10万小时。侯光炯的“自然免耕技术”覆盖全国15省,减少农业用水40%;袁隆平的杂交水稻推广后,单产迅速提升。

一位中国科学院院士,一位中国工程院院士,师生二人都不约而同地践行“把论文写在大地上”这一信念,以科学家精神,守卫中国粮食安全。2024年,中国启动“沃土丰稻”工程,将杂交水稻技术与土壤生态修复结合,助力粮食安全。

创建中国首个自然免耕研究所

“我晚年最忧心的是土壤退化。若能用微生物技术修复污染耕地,中国耕地红线才能真正守住。”20世纪70年代,已经年逾花甲的侯光炯,为将自己掌握的科学知识直接服务于农业生产,将科学技术转化为现实生产力,他决心到农村去长期蹲点,“把有生之年剩下的分分秒秒都献给农业现代化建设。”

该剧的主要剧情发生在四川宜宾长宁县。1978年,侯光炯选择了土壤种类众多、代表性强的长宁县农村蹲点搞科研,创建了中国第一个自然免耕研究所,推广自然免耕技术。他一蹲就是17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在蹲点岁月里,他的时间表上没有周末和节假日,常常工作到凌晨3点半。剧中,侯光炯对弟子们说:“干工作就要有这种3点半精神。”

作为院士、国家一级教授,侯光炯的工资津贴不少,外加稿费等收入,他应该是富有的。但是侯光炯总是缺钱,遇到农民生产生活的困难,他慷慨解囊,倾其所有。剧情中有这样一幕:他刚到长宁,看到村小的院坝里,农民放养着鸡鸭,到处都是鸡屎牛粪,他捐钱给村里,为学校修了围墙;儿童节,他掏钱给从没吃过蛋糕的全村孩子买蛋糕;一位农民的孩子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而求助于他,他翻完身上的口袋,连分分钱都掏出来,而第二天,他要给女儿回信,却凑不够买一张邮票的8分钱……

在特殊年月,侯光炯把自己工资的一半用来交党费。他还主动向校领导提出,自己降一级工资。1989年,侯光炯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增加两级工资,他却每月留下369元,余下的371元全部用来设立土壤学青年科学奖励基金和交纳党费。他还将3万元稿酬全部捐赠给学校作为科研教育经费。1992年,四川省委、省政府授予他“四川省有重大贡献科技工作者”称号,并重奖10万元。在颁奖大会上,侯光炯当场宣布:“这10万元我一分钱也不要,将它全部用作农业科普博物馆的建设和办免耕技术培训班,让这笔钱再为国家作贡献。”

“看看都是小故事,处处都是大情怀。”该剧编剧、西南大学档案馆副馆长郑劲松介绍,所有故事都来自侯光炯的日记、弟子们的回忆和档案,全是真人真事。年近90时,侯光炯还在长宁农村蹲点,生病了也不愿意住院治疗,有好几年过春节都没回北碚,目的是要指导农民准备春耕,因为他感觉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土地是有生命的”与“下田去”

西南大学教授谢德体在1985年成为侯光炯招收的首位土壤学博士研究生,今年68岁的他担任了第三次全国土壤普查西南区专家技术组组长,“40多年前,侯老师是全国第二次土壤普查西南区专家顾问组组长。”

在西南大学侯光炯纪念馆与袁隆平雕像之间,一条百米长的“科道”上镌刻着两人的名言。侯光炯的“土地是有生命的”与袁隆平的“下田去”形成回环,恰似泥土与稻穗的相互成就。当无人机掠过重庆的梯田,当非洲农民收割金黄稻浪,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仍在继续——它早已超越个体,成为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永恒命题。

本次话剧演出前夕,中国科协、教育部、团中央等七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2025年“科学大师宣传工程”工作安排的通知》,号召全国各单位大力弘扬以爱国主义为底色的新时代科学家精神,通过以文化人、以美育人,引领广大科技工作者特别是青少年践行科学家精神、厚植科学文化,在全社会营造尊重人才、尊崇创新的良好氛围。该剧自2018年创排以来,每年在校演出,曾入选中国科协2024年度科学家精神舞台剧重点推介剧目和重庆市第九届大学生戏剧演出季,获原创剧目奖和优秀演员奖。

“该剧的演出正当其时。”西南大学副校长邹芙都教授在演出前致辞说,“对侯老最好的缅怀,就是要学习侯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崇高精神,学习侯老一辈子淡泊名利、诚心育人、潜心科研、不断追求科学高峰的人格风范,更要把侯老身上的科学家精神转化为砥砺奋斗的实际行动。希望广大师生特别是在座的青年学子,要像侯老那样,心怀‘国之大者’,志存高远,脚踏实地,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勇攀高峰,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自己的青春热血,书写属于时代新人的灿烂华章!”

本次演出由西南大学档案馆、校史馆、博物馆主办,侯光炯曾蹲点的四川宜宾长宁县自然免耕研究所所长胡怀舟也专程赶来观看演出,并向师生代表赠送了新出版的《侯光炯在长宁》一书,让科学家精神代代相传。

新重庆-重庆晨报记者 陈军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