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军燕

凌晨5点40分，手机铃声刺破梦境。

我眯着眼瞥见陌生号码，果断挂断。翻身想续残梦，铃声却像固执的闹钟般再次响起。第三次来电时，我抓起手机吼道：“说了8点上班，现在没人卸货！”

“领导，我8点还得赶下一单……”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疲惫，“您开个门就行，货我自己卸。”仓库门口，晨雾中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50多岁的司机老周从4米2的货车上跳下，右腿落地时明显踉跄了一下。他递来的烟在冷空气中凝出白雾，我摆摆手，注意到他军绿色棉袄袖口磨得发亮。

“腿伤是车祸留下的。”他边说边利落地扯篷布，动作熟练得像在拆一封看过千百次的信。铁钩划过帆布的“吱啦”声里，我突然看见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听到这，我的内心不禁柔软起来，怎能忍心让他独自一人卸货呢？

在卸货的过程中，我向他询问了昨晚的住宿情况，他简洁的回答却让我深感震撼。

卸完货物后，我随意扫视了他的驾驶室一眼，只见那狭小的空间里，一床皱巴巴的被子被随意地堆放在一角，副驾驶座下则是一桶未吃完的泡面。我无法确定这是昨晚吃剩未丢弃的，还是今早吃了一半便因我的到来而搁置。目睹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知如何表达的感觉。

货车缓缓驶离仓库，我的心情复杂难言。在我的理解里，长途司机的职业风险很高，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觉。当这位司机向我透露，他三次经过家门却未能停留，我感到十分震惊。虽然我也是常年在外，难以回家，但他三次经过家门却无法停留，这让我深刻体会到，无论是谁生活都不易。

长途货车司机，是与时间赛跑的孤独旅行者。他们长年累月驾驶在道路上，穿梭于全国各地，以车辆为家，住宿地点随着货物的配送而定。不论是服务区、停车场、路边还是郊外，一旦感到疲惫，便稍作休息。为了节省住宿费用，他们常常选择在驾驶室内过夜，但这样的睡眠质量怎能与在床上安睡相比？

我有时会抱怨自己的工作环境，但与他们相比，我几乎难以启齿。他们在运输货物的途中，经常遭遇暴雨、冰雪等恶劣天气，这已成为他们的日常。他们不得不长期忍受车内噪声、震动以及密闭空间带来的身心疲惫。

他们为了赶时间，更为了生计，常常难以回家，导致夫妻间相聚的时光稀少而离别频繁。他们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担，出车时家人担心，自己更是集中精力，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酿成严重的后果。

暮色漫进仓库时，我给老周发了条消息：“下次路过提前说，给你留口热饭。”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远处传来货车鸣笛的长音，像从地平线那端飘来的叹息。这些与时间赛跑的人啊，把人生折叠进驾驶室的方寸之间，用腰椎间盘突出的疼痛、用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遗憾，换来了无数人的“准时送达”。

当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总有无数车灯在高速上流动成光河。他们是移动的星辰，是永不打烊的时间使者，更是生活这场马拉松里，最沉默的参赛者。

（作者单位：重庆信人科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