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叔的那些事

版次:010    2025年05月29日

□轩烨

前几天,堂弟邀约我回老宅看看,于是又一次回到老家,再次遇见端午。

此“端午”是一位老者的名字。端,是其家族姓氏,出生时又逢端午时节,故得名。

自打我进城工作后,一直没有见到过端午。准确说,我应该称呼他为“端午叔”。

我们老家住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但彼此都很友善。谁家遇到大事小事,乡邻们都互帮互助,显得民风纯朴。尤其遇到谁家娶媳妇、嫁姑娘,全村人放下手上的活,一起来帮忙挑水、烧火、摆桌子……

在众多热心村民中,端午似乎又与众不同。

端午家前清时出过举人,他本人也读过几天私塾,算是书香门第,也算是这小山村的“文化人”。此外,他还会“占卜”“打卦”玄学。

小山村有喜庆事时,总是异常热闹。吉时一到,鞭炮齐鸣。人们尽情吃饭喝酒,谈天说地,或品头论足,或说笑嬉戏,欢乐祥和。

每逢这个时候,端午总是上身穿着中式对襟,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学究式的眼镜,吆喝着担任仪式的司仪。

在我印象中,端午是古道热肠之人。不过,也有人说:“端午不厚道,爱占小便宜。”

村民认为端午人品“打折”,有这样两件事:

张寡妇家人畜用水要到两里外的“磨盘屋基”去挑,很是辛苦。便筹了些钱款,找了三五个民工在后山打一口“箍井”,想的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当年打井是人工挖砌。“打井工程”开工已多日,还丝毫不见水的迹象。张寡妇着慌了,只好求端午“占卜”一下。

端午犹豫了一会,极不情愿地过来看了一下地形,然后嘴中念叨了一阵,要求张寡妇逮一只红鸡公来,另要60元“辛苦费”。

为早日打出水来,张寡妇只好按端午的要求做。端午这才不慌不忙系好安全绳慢慢摸到井下,折腾一番后,才慢慢爬上地面,对张寡妇说:“叫工人再打上最多一米即可见水。”

后来,打井工人往下又挖了约50厘米,一股清泉喷涌而出。这件事,既让大家叹服端午的神奇,同时,也坐实了人们对端午人格缺陷的质疑。

还有一件事,更让村民们颇多议论——

刘石匠在家吃鱼,喉咙被鱼刺卡住了。找端午 “想想办法”,他回答了一句“上镇卫生院去看”,将人拒之门外。

事又凑巧,当天晚上村主任的媳妇也被鱼刺卡住了。端午在水缸里面舀上满满一碗凉水,口中念念有词一阵,接着让村主任媳妇尽量一口气喝完。然后对村主任媳妇说:“没事了。”

这事后来让刘石匠知道了,对端午格外仇恨,村民们也更加鄙视他。

我这次回故乡,一直住在堂弟家。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去看看端午,毕竟他还是和我父母同辈的老人。我正欲出门时,他反倒自己来了。

我们在客厅坐定后,端午对我说:“我已经老了,做不了什么事了。唉,以前有一些事大家有误解呀!”

言谈中,自然谈到了张寡妇家打井和刘石匠被鱼刺卡住的事。

“贤侄呀,张寡妇家打井选那地方本来就不对。那水井选在后山斜坡处,很有可能是打不出水的。”端午说道。

我问道:“为什么后来又打出水了呢?不会是你求了什么神明的缘由吧?”

端午听我这么说,难为情地笑了笑,说:“贤侄呀,你不要取笑我了,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我也不相信的。有时候是故意装得神秘兮兮的。至于我向张寡妇要的鸡公和六十元钱,本意是不愿意去管她这事,故意为难她。估计她拿不出六十元钱来,当年的六十元可不是小数哟!”

端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当时,我下到井底,发现井底已经湿润了,手心贴在地上明显感到潮湿,再向下打五六十厘米准能出水。后来,果然如此。”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解开打井的秘密后,我问道:“刘石匠被鱼剌卡住那件事,您老不帮忙就算了,村主任媳妇同样被鱼剌卡住,你却格外热心。这事做得不很地道哟!”

端午摇摇头,说:“你们都误解我了。刘石匠一个打石头的壮年男性,大口吃鱼,大碗喝酒,结果被鱼刺卡住,你说我解决得了吗?至于村主任那小娘子,娇滴滴地,拈丁点鱼肉往小嘴里放,能有多少鱼刺卡住?让她大口喝水,是因为咽喉肌肉遇凉水刺激会出现收缩反应,被卡的鱼刺就可能脱落。”端午轻声说道。

我诧异:“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端午说完这段故事好像如释重负似的。

见我对他的一些负面印象都已释怀,站起来匆匆和我告别离开。望着这个有一些佝偻的老人远去的背影,我似乎觉得这是个可爱的老头。

(作者系重庆市杂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