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杏记忆

版次:011    2025年06月03日

□潘昌操

那杏树不高,却是院子里唯二的一棵果树。最先栽的一棵是橙子树,橙子树是福大爷栽的,杏树也是。橙子树粗壮又高,树冠离地十来米。每到秋季,橙子熟了如灯笼挂在天上,孩子们瞪大眼睛望着,就像望着一颗颗黄中带白的月亮。竹竿够不着,就用弹弓弹,孩子的力量小,弹下的多是一片一片树叶。偶尔一颗果子被爬树技术好胆又大的孩子摘下,或熟透了的果子自然落地,成为孩子们分享的对象,吃剩的果瓤和果皮会被集中在一堆当钱纸,以竹枝代香,说是给福大爷烧福纸。调皮的孩子们在福纸前跪拜,嘴里念念有词:“福大爷保佑,我们吃了你的橙子,给你烧纸来了。”

其实,那时福大爷并未离世,五十多岁,络腮胡,中等身材,农村主劳力,身体还十分硬朗。孩子们之所以讨厌他,就是偷吃了他的果子后,他会拿着扁担什么的遍地追,边追边骂,没有看见现场时也骂,跳起双脚骂,那样子就像人间的活阎王。

我们最喜欢那棵杏子树,杏子树相对低矮,不用爬,若真的爬上去,那些细枝丫也无法承重,不像橙子树的枝丫如大人的小腿那样粗大。杏花开的时候白中带点红,花开后期,一片纯白,花瓣落一地时,青果就露出了头,从此就吸引了孩子们的眼球,盼望着果子快快长大。

杏果也真来得早,初夏麦收时,杏树心形密叶间藏着星星点点的果子,如碧天里缀满星星。杏子成熟时,多数时候是半生不熟时,青里透着黄,黄里透着红,那可是孩子们争食的果子。

趁福大爷外出时,趁福大爷的狗不在窝里时,孩子们用准备好的竹竿去密叶间取,或用弹弓射下,满地的叶子,满地的杏,孩子们你一个我一个被拾得精光。然后是快速收起作案工具,逃离现场,躲在一个屋檐下分食“劳动成果”,耳边响起福大爷一声又一声的咒骂。

那些杏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在那物资严重匮乏的年代,那可是孩子们的美味。杏果吃完了,杏核也是宝,孩子们把杏核集中起来,七颗为一组,用来拈子。那是收获,收获的是游戏的晋级,收获的是年轮的刻度,收获的是童年的快乐。

当福大爷担着水桶从石坝上路过,看见孩子们在拈他的杏核子时,气得放下水桶大声咒骂,孩子们吓得鸟兽散。福大爷骂完了,气也消了,剩下一堆杏核子躺在石坝上。

如今那群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各奔东西。我就是那群孩子中最老实最本分的一个,每次作案我要么是远远望哨,要么就是简单地跟随,但每次都会分得一两颗果子。

又到酸杏成熟季节,一颗颗金黄的杏被陈放在超市的果架上,我牵着女儿的小手专门给她购了二三斤,带回家洗净,剥开薄薄的皮,里面是鲜汁欲滴的果肉。女儿吃了半个就不吃了,说好酸。我吃下剩下的半个,哪有什么酸?甜甜的,入口即化,这才是成熟的酸杏,但再没有童年的味道。

我集中了许多杏核子,把它们晒干,然后放进书房的抽屉里。不为什么,只想保存住那份记忆,童年的记忆。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