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友才

巴蜀古驿道上的安陶小镇，有一个巨大的泡菜坛，那18米高的陶瓮立在古镇入口，像一尊守护镇子的神明，晨雾总在坛子的腰际缠绵。每当看见这个大坛子，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老家的泡菜坛。

泥土捏成的泡菜坛，在老家的乡下人家，几乎家家都有。每家的泡菜坛子里，都装满了不同的泡菜，也装满了不同的故事。

记得小时候，每次跟着妈妈去老屋取泡菜，坛盖打开的刹那，阵阵酸香扑鼻而来，酸香里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酒味。那迷人的酸香，刺激着我的味蕾，让我垂涎欲滴。20世纪70年代，我家有八个泡菜坛。八个泡菜坛就像八个陶俑，静静地伫立在老屋的角落里。儿时，我时常想，那些大大小小像陶俑般的泡菜坛子，一个挨着一个，在深夜里会不会悄悄地交谈。

妈妈的泡菜坛子，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小时候，我总爱趴在坛子边，看妈妈腌制泡菜。妈妈手巧，会做各种各样的泡菜，老坛里装满了泡姜、泡辣椒、泡萝卜、干豇豆、酸菜……坛子里装的，不仅是美味的泡菜，更是妈妈的爱。

在众多泡菜中，妈妈最拿手的还是干豇豆的腌制。每年夏天，豇豆成熟了，妈妈就会挑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清晨背着大背篼去自家地里采摘新鲜的豇豆。背回家，用井水清洗，一串串翠绿的豇豆在水中晃荡，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离开田间的故事。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每一根豇豆上，豇豆便被晒得纤细起来。妈妈将晒干的豇豆捥成小把，一层层装进泡菜坛里，撒上适量的盐和花椒，让它在坛子里沉睡。过些时日，泡软的干豇豆便有了别样的风味。妈妈最爱用干豇豆煮滑肉，干豇豆吸饱了肉的香气，每一口都能品尝到干豇豆的醇香，我们全家人都爱吃这道美食。每每回味，心里总是暖暖的。那独特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坛中滋味，让我回味无穷。妈妈做的酸菜，色泽鲜艳，酸香味美。用老坛酸菜煮鱼，成了我家的一道家常美味。记得第一次做酸菜鱼，妈妈从老坛里抓一把酸菜，切成小段，与泡辣椒在铁锅里炒一会熬汤，直至香气释放，厨房飘来一阵酸香。酸菜鱼上桌时汤色金黄、鱼片雪白，吃起来嫩滑爽口，酸辣开胃，我停不下筷子，仿佛鱼儿在舌尖上跳舞。

我上中学时住校，吃不到妈妈做的泡菜。周末回家，妈妈就会从坛子里捞一碗泡菜，剁成细颗，加上切碎的姜、葱、蒜、辣椒，放入锅中翻炒出香味，装进玻璃瓶，让我带到学校慢慢吃。周日返校，同宿舍的同学们一闻到泡菜的香味，就会围拢过来品尝，都说我妈妈做的泡菜太好吃了。

妈妈年复一年地做着泡菜，我也年复一年地吃着妈妈做的泡菜。如今，妈妈不在了，那熟悉的味道也离我而去。尽管市场上也能买到现成的泡菜，但我还是喜欢妈妈做的泡菜，那是魂牵梦萦的“妈妈的味道”。岁月在坛子里流转，那些陪伴我长大的泡菜坛子里，都蜷着我半阕未醒的那一抹乡愁。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