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6月06日
□刘云霞
通往学校的路上,是参差错落的居民楼栋,有列队排列长势旺盛的小叶榕,有卖糕点、卖药、卖衣服的各式店铺,还有一个露天菜市场。
早晨,路过一个豌豆角摊位,鼓眼翘角的小菜豌在一块蓝色泡沫板上堆成了小山。摊主是一个中年妇女,身着薄棉袄,蓝底红花,额前和发梢的头发卷起来,戴着金耳环。看她发型和着装,似乎不像种菜人。妇女身旁扔着一个白色泡沫空箱子,身后的手推车上还叠着两个泡沫箱,里面也装着豌豆角。问:“多少钱一斤?”她拉过空泡沫箱子倒扣过来当板凳坐,一副爱买不买的表情答:“七元。”
说不清楚是嫌贵还是什么,我没有一丝买菜的欲望。继续往前走,不出十米,又看见一堆豌豆角,安静地躺在一张白色塑料薄膜中间,依然是鼓眼翘角、绿意盎然。紧挨着豌豆角的,是两个敞开的编织袋,里面装着一些野菜,蒲公英、华兜草,嫩叶碧绿,根茎棕红。摊主是位老年妇女,头发花白,装扮朴实。可能是刚刚赶来,她正满头大汗地蹲在地上,忙着从一只碎花布袋里拿出秤杆和秤砣,摆在脚边。她身上有我熟稔的文化符号。具体说来就是她勾起了我对父辈种菜人的记忆——不饰衣着,热汗涔涔。通过她的外貌、她卖的菜、她卖菜的方式,我找到了一种情感连结。
驻足问价。摊主一边侧头冲我笑:“七块。”一边伸手往胸前的布口袋里去摸二维码塑胶片。“嗯,市场价格是统一了的。”我站着不走,“称一斤。”她从兜里拿出一个装菜的袋子递给我,我刚弯腰往口袋里捡拾,旁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妇女,抓过我手上的袋子扭头对摊主说:“你搞不赢,我帮你称。”顺着她来的方向,我明白她也是卖菜的,她的摊位在两米开外,与菜豌中间隔了两个摊位。她手脚麻利地跑回她的摊位,把菜豌在天平上称了,又马上跑过来,扭头对菜豌摊主说:“她给你开张好得很。”声音粗犷迅疾,像山间的风,并无顾忌。毕了又回头把袋子递给我,说:“六块钱,够不够?”我诧异地迎上她的目光,那是豌豆角带来的儿时之光,热情、真诚、质朴。没等我回话,她又说:“六六大顺。”我这才发现她一只手里还抓了一小把菜豌,这是袋子里的一部分。为了那个“六六大顺”,她把多余的抓出来了。
当晚,我把豌豆角去筋,半肥半瘦的腊肉切成小丁,一起放进锅里加入调味盐翻炒至半熟。再将沥好的米饭均匀铺在面上,加入适量清水,先中火煮,再小火焖,直到锅底生成一层金黄酥脆的锅巴。这对于贪恋旧味儿的我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嗯,跟儿时一样,每一粒米饭都泛着腊肉和豌豆角的香。
享受着豌豆角腊肉丁箜饭带来的味觉愉悦,我把“六六大顺”的故事讲给家人听。我问他们,她是在祝福我呢,还是祝福卖菜豌的摊主呢?家人们都觉得有意思,一边说饭好吃,一边夸那个人好聪明。
越是淳朴越是动人。那声粗犷迅疾的“六六大顺”竟然那么令人怦然心动。说到底,我喜欢儿时之光,更喜欢这人间烟火的温暖至情,即便是来自一位素不相识的卖菜小贩。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