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解放碑，有着这样一群“守梦人”。

年过半百的老演员们，带着两个年轻学徒，坚守着一家小小的川剧院。他们自己化妆、造型、登台表演，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他们同吃同住，一起坐公交车上下班，就像一家人……

节假日人多的时候，偶尔观众能把小剧场台下上百张椅子坐满。观众少的时候，也曾为几个人唱过一整台戏。他们坚持传统川剧的传承和表演，也为吸引年轻观众创新了一些“小节目”。

剧院的牌子上写着“戏叙·梨园梦”，他们把这个“梦”藏在了五一路上一个不起眼的二楼里。

1“进击的”川剧院

要找到南普剧院并不容易，尽管剧院负责人彭兵早早发来了微信定位，但记者在高耸入云的解放碑群楼间转了几圈，才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内，看到写有剧院名称的招牌。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再穿过一条回字形长廊，才终于找到剧院门口。剧院并不大，只有400平方米左右，舞台和观众席占了大部分空间，窗前有个八人位的化妆台。

采访当天有大幕戏《白蛇传》上演，吸引了不少老年观众前来观看。

已经来看了几场戏的73岁的老戏迷陈启发，是剧院的第一批粉丝。“我小时候家住南山上面，当时没有长江大桥，整个重庆只有解放碑才能看到川剧。”陈启发回忆说，如果要看完整部戏，就赶不上回家的轮渡，所以每次都只能看一半。后来，他工作后有了收入，存了很久的钱买了一台彩电，在家就能看戏了。

当天在传统川剧之后安排的是“小节目”表演，包括川剧变脸、喷火表演等，吸引了不少家长带着孩子过来。“我们商量过，传统的川剧大幕戏肯定不能丢，那是老观众心心念念的，但这些大幕戏动辄两个多小时，不是戏迷的话根本看不懂。”彭兵说，为了吸引更多观众尤其是年轻人，他们与时俱进，安排了一些变脸、喷火的“小节目”，结果引来不少小朋友。“小朋友更好，把川剧的传承从娃娃抓起！”彭兵开心地说。

周一和周五是大幕戏，周二至周四是小节目，周末两种都有，这样所有年龄段的观众都能照顾到。

剧院门口，60多岁的彭兵正在给几名来看戏的游客传授省钱秘籍，“你在抖音上面去买，现在有活动，要便宜些！”

2想给川剧演员们一个家

彭兵已经60多岁，他并不是资深川剧爱好者，前半辈子和戏剧也没发生过交集。几年前，他无意中了解到合川有一个川剧团，因受众萎缩而面临难以支撑的困境。

“不能让剧团就这么解散了，多可惜！”彭兵以前做教培生意，想着退休后要做点对社会有意义的事，于是找到了川剧团的团长杨程联，商量后决定出资把剧团搬到了解放碑。“当时想着毕竟这边人多，游客也多，剧团更有活下去的可能。”

剧院门票在短视频平台上的售价从9.9元到48.8元不等。老彭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每个演员月薪三千元左右，解放碑这边的租金一万多元，加上水电费、午餐晚餐两顿饭的开销，以及其他各种费用，“一个月开销数万元，这段时间我都是贴钱进去。”

“我也没想过靠川剧挣钱，主要是想把这些演了几十年川剧的人养活下去，给他们一个家，也为川剧的传承作一份贡献。”彭兵说，虽然一个月三千块收入不多，但吃住都不要钱，还能延续自己的爱好，剧团里大家其实都挺满足的。

3“梦想集合的地方”

南普剧院有11名演员，还有2个前台、1个厨师，加上老彭自己，一共有15人，平均年龄超过60岁。由于大多数人都来自重庆区县，在中心城区没有住处，如今大家都住在学田湾正街邮政所楼上的“重庆南普传统川戏基地”内。他们刚搬来中心城区时，最开始便是在基地演戏，那是剧团所有人“梦想集合的地方”。

搬到解放碑后，这个基地现在主要是作为排练场所和宿舍使用。彭兵畅想着，如果以后观众越来越多，可能还会重启基地，为学田湾附近的观众演戏。

在基地舞台区域背后的空间，用木板隔出了10多个房间，每个演员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每天早上8点半左右，演员们便陆续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准备9点半的对戏。

在大幕戏《白蛇传》里，演员朱大爷扮演许仙的角色，他身材消瘦，神情严肃，在和扮演小白、小青的两名演员对戏过程中，几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抠”细节，“你用剑砍我背的时候，要这样顺着下来，不要太猛”“这个动作做完，你们要这样顺时针往下面走，不要挤在一起”……这时，杨团长也加入进来，四个人对着镜子整整排练了一个多小时，还对照网上的视频总结不足之处。

“我们剧团这些演员真的很纯粹，他们这辈子一直在从事川剧演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排练和演出，基本上没有其他娱乐。”老彭说道。

4大家在这儿找到了归宿

团长杨程联是四川泸州人，受外公影响，8岁开始学川剧。如今，她在南普剧院工作，儿子在四川川剧院工作，侄儿在重庆川剧院工作，称得上“川剧世家”。

“外公在20世纪70年代退休后开始教后辈们唱戏，哥哥和老表他们学会了又来教我。”杨程联说，当时川剧市场需求很旺盛，红白喜事、过生和迁坟都要请剧团去唱戏，虽然每个人收入一天才几毛钱，但日子过得很充实。

后来，随着电视、电脑和手机的兴起，大家的娱乐方式越来越多，除了一些老年人还喜欢看戏，年轻人基本上都不看了，川剧市场萧条了很多。为了生存，杨程联自己也曾放弃过川剧，前往广东厂里打工。“后来儿子长大了，进了四川川剧院，我也有了时间重拾对川剧的热情，最终来到了南普剧院。”

剧团里的学徒杨玺泓，个子高大，长相帅气，但一问年龄还是个只有17岁的大男孩。他在成都川剧学校（成都艺校）学过3年，算是科班出身。尽管在舞台上看起来阳光自信，但在接受采访时，他却显得非常害羞，一度卡壳。

“学戏太难了，团长想让我尽快登台，对我要求很严格……”杨玺泓说，他曾因为记不住台词，常常唱错，感觉很崩溃，一度想过要放弃。但过了那个坎，杨玺泓却突然开了窍，努力练习唱词、变脸等基本功，积极向前辈们请教经验，如今已然登上舞台成了“角儿”。

16岁的学徒唐与谦曾是一名“叛逆少女”，如今却在剧团里找到了自己的心灵归宿。“从小受长辈影响，我就喜欢川剧，如今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感觉曾经身上的那些棱角，都在热爱面前被磨平了。”

扮演白蛇的59岁大姐邓兰说，只要川剧还在，她就想一直唱下去……

对于未来，彭兵、杨团长以及所有演员的想法是一致的——让更多人走进剧院，让更多人喜欢上川剧，让传统艺术在民间流传下去，焕发光彩。

记者 宋剑 金鑫 周本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