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胡豆花

在我记忆的长河中，妈妈的身影总是那样温暖而坚定。尤其是在每年的春节前夕，家中总是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气息，那是属于妈妈纳千层底的温馨气息。我们五兄妹的脚丫子从春到冬，总是被妈妈的爱紧紧包裹着，踩着她的心血，走向新的一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无论日子再苦再难，每年春节前夕，妈妈都会为我们五兄妹准备好一套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和一双新鞋，那是我们那个年代最奢华的“标配”。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妈妈为我们纳鞋底的事儿。小时候没钱买鞋，集市上也没多少鞋卖，我所在的村里几乎家家户户的妈妈都会做鞋子。每当农忙的间歇，妈妈总是会在昏黄的灯光下挑灯夜战。她的手指灵巧而有力，像是施展着某种古老的魔法，将一块块布料变成我们心目中最美丽的千层底。那些鞋面要么是妈妈从市场上精心挑选的，要么是给我们缝制新衣服余下的边角料，花色各异，犹如春天的花朵，透着生机与希望。二三十层布料的鞋底则会用旧布料加竹子壳来填充，她会用米汤对其浆过再到阳光下晒干，仿佛是在为它们注入生命的气息。那一刻，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的微笑，仿佛连光线都在为她的辛劳而欢呼。

妈妈总是细心地剪裁鞋样，刀刃在布料上游走，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宛如在为每一双鞋子谱写一曲动人的旋律。她的每一次剪裁，都是对我们脚丫子的呵护与关爱。她说，鞋子要合脚，才能走得更远。妈妈总是记得我们五兄妹鞋样的大小，虽然我们脚丫子每年都在长大，但她会按照比例适当地增加鞋子大小，特别是我的脚板儿，妈妈总是说你的鞋子要肥点大点才行，还被戏称“脚大江山稳”，其实是我小时候长得偏胖的原故。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双双千层底，承载的不仅是布料的厚重，更是妈妈对我们深沉的爱呀！

在这过程中，妈妈还会提前纺麻线。她将我们自家种的苎麻割回来，除掉叶子和茎秆再将其放进水中浸泡，待到柔软之时再用麻刀把表皮清理干净晒干备用。妈妈的手指在麻线间穿梭，像是舞者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每一根线都是她心血的结晶，缠绕着我们五兄妹的梦想与希望。她的手指虽然粗糙，却蕴藏着无尽的温柔与力量。那一刻，我常常会想，妈妈的手指，是否也能编织出我们未来的幸福？

纳鞋底的过程，是最考验耐心的时刻。妈妈总是用大的鞋底针从正面用力穿到反面，有时还要借助顶针的辅助才能把线抽过去，如此多次反复穿针拉线，花费的时间真不少，一双大小均匀、略带花纹的“米”字或“田”字鞋底才能大功告成。这时的我们，时常围绕在妈妈身边，每一个人都盼望着自己那双精美的鞋子是第一个最先做出来的，然后好欢呼雀跃地先试脚、先洋气一下。

合鞋底和鞋面时又是一个技术活，妈妈小心翼翼地将鞋底与鞋面合在一起，再用麻线一针一线地绕鞋底四周缝制一遍，仿佛在为我们编织一个温暖的梦。当妈妈终于将一双双布鞋完成时，她会将鞋子一一摆放整齐，像是在为我们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感动与敬意。每一双鞋子，都是她心血的结晶，都是她对我们的爱与期待。那一双双鞋子，不仅仅是用来走路的工具，更是她为我们铺就的一条幸福之路。

每当大年初一早晨来临，我们五兄妹就会穿上妈妈亲手纳的千层底，再穿上新衣服，走在柔软的泥地上，脚下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妈妈的心上。那种温暖，像是冬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千层底直达心底。我们在欢声笑语中奔跑，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如今，我们已经长大，妈妈的千层底也渐渐被各式鞋子所取代，年老的妈妈再也不会为我们辛苦纳过年穿的新鞋了，然而每当我看到那些千层底的布鞋，心中总会涌起一阵温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