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袁久平

（一）

从卫星地图上鸟瞰，云阳县剪刀架南坡独树一帜，与牛儿坪和弩堂坪连成一个锐角三角形。那片金黄的茶山则像一把躺椅，横卧于万山苍翠中，格外显眼。

茶中独爱黄金芽。

踏破千层云雾，采茶南坡。天高云淡，早晨的山风自带清凉，立夏刚过，此时的黄金芽当属夏茶。叩叶问垭，采茶大婶们头戴草帽，斜挎竹篓，躬身于一垄垄茶树间，双手有节律地一高一低，嫩黄的叶芽儿在她们指尖翻飞、跳跃。公路边沿，我的目光从那些三叶草开着的粉色花朵移向贴地生长的野草莓，遍地野草莓正开着玲珑的小白花；鸭儿芹、土柴胡随处都是；蒲公英开着大朵黄花藏在三叶草中间……

尽管有薅不完的野菜，但采茶的冲动早已按捺不住。没有竹篓怎么办？眼见沟沿长有许多大叶风斗菜，圆形叶片像把蒲扇，足有两个手掌大。把之前练就的采茶本领一显身手，左手将风斗菜叶握成碗状，右手撷茶，一叶一芽或两叶一芽皆可，几分钟就手握一堆金黄，闻之清香扑鼻。取一芽入口慢嚼，清香爽口，舌尖并无苦涩味。

夏茶较之前的春茶叶芽较大，特别是明前黄金芽更为珍贵，立夏之后采的基本上是大叶大芽。风斗菜装不下溢出的黄金芽，簌簌滚落。向采茶大婶索要塑料口袋，她们说，茶是山野之物，和竹篓相亲才透气，不败味儿。情急之下我信手拈来，又摘下一大片泡桐树叶，问包茶是否有毒？大婶乐呵呵笑道：“天然配天然，当属绝配，哈哈！”

一行茶树一行土豆，土豆是长在塑料薄膜上面的。我很好奇地问旁边的大姐，她正低头采茶。“为什么将茶树和土豆种在一起呢？”她头也不抬，答道：“种土豆是为了肥土壤！”原来，茶树套种洋芋，是利用植物中的生态链，既固住了土壤中的氮肥，增加肥力，也减少了茶树的病虫害。

越往上走，茶色越黄。茶园呈梯田状排列，柔软的黄沙土看似贫瘠，却更适宜黄金芽的生长。黄金芽茶树没有想象中高大、整齐，低矮的茶树状如小灌木丛，在隆起的沙土堆上恣意生长。

风飘茶香过山岗，由于海拔较高，这里的黄金芽其白化度更好，属于那种比鹅黄略深，比明黄更亮的金灿灿的黄，每一片直立向上的嫩芽在风中轻柔地绽开，等有缘人的手去触摸。

下午，太阳若隐若现，空气中尽是茶香，茶山老板周万才着实豪爽：“这么好的天气遇上这么好的茶，你们不去摘点委实可惜。”一声号令，我和同伴飞奔过去，眼疾手快，全凭手速，因左手提着袋子，所以只能单手撷芽。“夏茶无妨，叶子越大越好，耐泡，且泡出的茶叶形状也好看。”见我只摘小芽，周万才在一旁打趣道。由于茶树不高，不到半米，蹲着采茶，茶叶嫩尖尽收眼底，站起身，周围是高低起伏的金色波浪，我像只蝴蝶从这棵茶树飞到那棵茶树，从坡这边飞到坡那边，眼前全是明晃晃的金光一帧一帧闪过。

手捧黄金芽，满袖盈香。我想，我是醉了。只等大伙的呼唤此起彼伏远远地从上坡传来，还痴痴地望着那些茶树挪不动脚步。

（二）

对于饮茶，我素来敬而远之，大概因之前有过多次醉茶、失眠的缘故。但茶香四溢，有时又禁不住诱惑浅而酌之。这个夏天，黄金芽以其特有的芳香和明艳，彻底俘获了我的味蕾和视觉，以至于醉在其中不能自拔。

奶白茶堪称顶级的黄金芽，又被冠以“皇金芽”之称，黄金芽和黄金叶次之。那天中午，奶白茶的登场像一道白月光。趁坐在桌边等上菜的当儿，周万才颇为神秘地说：“今天给你们尝点神仙茶的味道，这不是轻易能喝到的。”只见他从袋子里拿出茶盒，往每个人的茶杯放入几撮亮黄的干茶叶，开水冲泡下去，茶叶慢慢在水中浸润、舒展开黄中透白的叶芽儿。几分钟后，浮在水面的叶芽变得饱满，开始纷纷下坠，如仙女散花。浅尝几口，奶香清甜，入口醇浓。据说，这茶每年就产几斤，所以不卖，就自己喝。物以稀为贵，论其珍贵堪比茅台酒。

左一口肉，右一口茶，舌尖上的芬芳和鲜爽足解肉食的肥甘厚味。“从来佳茗似佳人”，需什么样的氛围才配得上这等女子？是朗月清风，还是淡烟疏柳？抑或是“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苏轼这两句比较应景吧。总之，一杯奶白茶足以让人回味无穷，如睹美人惊鸿一瞥，寤寐思服，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接下来的日子，黄金芽的夏茶和春茶轮流填补了这份空白，增添了生活的色彩。这也源于夏茶从采摘、制作再到品鉴，我都身体力行全程参与。

采茶回家的第一晚，用大簸箕均匀摊开。鲜茶叶大概有二斤，第二天阳光很好，我把簸箕端到阳台，早晨阳光温和，鲜茶叶晒到太阳的呈金黄色，因一时疏忽，不知鲜茶叶是不能暴晒的。还好，午睡起来便发现一半晒枯的黄金芽变了色，另一半还没变色，就及时收到阴凉通风处，心疼那么好的茶叶被太阳灼伤。嫩茶叶娇贵，需小心呵护。

（三）

痴迷于黄金芽，春茶和夏茶交替喝了几天，感觉不错，滋味各有不同。为防止醉茶，特意在早餐后泡茶，上午两泡喝完，第三泡在午休后刚好提神醒脑。

某天上午外出，便在下午四点多开始泡茶。沸腾的水，静止的心，主要是想看夏茶那大叶片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的感觉。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黄金芽初夏大叶茶，宜用玻璃杯，以农夫山泉烧至90℃浸泡。沸水过后，堆叠的叶脉褶皱徐徐展开，像花瓣沐浴在晨光中，亦有云卷云舒之态，浓郁豆香扑鼻；第二泡叶片完全沉底，淡豆香加花香味十足；第三泡呈茶汤淡琥珀色，暮色沉盏，花香褪尽，涩味愈显。

夏茶如夏花，少了清秀却多了浓烈，品茶不在茶，而在茶之外。这是夏日里的清欢和期待，黄金芽之夏茶三泡，耐泡耐品，有一半太阳的味道，也有一半月光的颜色，大叶沉底，淡淡的琥珀光透过黄昏的眼睛，向夜色举杯。果然又醉茶了，当晚凌晨1点半还无法入睡，踱步至阳台，半轮下悬月高悬头顶，这夏茶果真浓烈。

三春揉进清明雨。三泡犹存云水香。下雨天，最宜饮春茶。

品黄金芽春茶之明前嫩芽，跟品奶白茶的感觉差不多，只是香气略逊一筹。明前嫩芽干茶纤细，黄中带绿，香味十足，茶汤明黄，耐泡，芬芳扑鼻，只是没有奶白茶那种浓郁的奶香。初闻竟有炒豆香，待沸水冲泡开，转化为醇厚兰花香。为了与茶达成和解，在品茗的同时，可吃些糕点、水果类，即可减轻茶多酚与咖啡因的作用。黄金芽春茶三泡即可尽享它体内的精华，属于性情温和的一种茶类，睡眠不好的人上午喝基本不影响睡眠。

茶的功效的确很神奇，可以让人从头脑昏沉到神清气爽。每每于案头置两小盒干茶，神思倦怠时开盖嗅一嗅，沁人心脾。

黄昏，雨润烟浓。天空像是被打翻的砚台，泼墨，挥毫，大写意。听一曲云水禅心，余音袅袅。当茶叶被水浸润，被爱包围，瞬间就有了飘逸灵动之态，或静立于天地，或摇曳生姿。禅茶一味，品茶亦品人生，观茶的浮沉，汤色的转变，恰如四季光阴在杯中流转。

走，喫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