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6月17日
□周廷发
我的童年,是被石坡坡打磨过的岁月。在那贫瘠的土地上,五六百号人守着微薄的收成,为一口吃食终日奔忙。而我小小的生命里,除了清晨背着书包走向学堂,午后牵着老牛踏入山野,挎着竹篓寻找猪草,最鲜活的记忆,都与抓鱼有关。
放学的铃声一响,我就像只撒欢的小鹿,飞跑回家扒拉几口饭,背起竹背篓就往麦田、菜地跑。那些地方是猪草的宝库,更是我抓鱼旅程的起点。
放下背篓,我的目光便投向了水田。那是一片生态的乐园,没有化肥刺鼻的气味,没有农药冰冷的威胁。鲫鱼、黄辣丁、鲇鱼、鲢鱼在这里自由生长,它们是水田馈赠的精灵。有的鱼儿二三两重,在水中灵活穿梭;有的四五两重,游起来带着几分沉稳;偶尔还能遇见一斤多的大鱼,那可是意外之喜。
抓鱼是门学问,讲究“看鱼路”。就像侦探寻找线索,我要在水田间寻觅鱼儿的踪迹。先挑水深的田,那里是鱼儿的安乐窝;再看缺口,水流冲刷出的大坑,是它们躲避天敌、嬉戏玩耍的秘密基地。我握着一根细长的棍子,蹑手蹑脚走到坑边,屏住呼吸,猛地一捅。水面瞬间炸开涟漪,如同被惊扰的梦境,鱼儿们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
追鱼的过程充满了惊险与刺激。我脱下鞋子,挽起裤腿,踏进凉凉的水田。我弓着腰,双手在水中胡乱扑腾,嘴里还吆喝着,像是在给鱼儿们下达逐客令。那些狡猾的家伙,一会儿钻进泥里,只露出个尾巴;一会儿又从指缝间溜走,溅我一脸水花。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我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和鱼儿们斗智斗勇。
把鱼儿驱赶到水坑后,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我可以选择用脸盆一点点舀水,这个方法虽然慢,但胜在稳妥;也可以用土办法,挖条水沟引水。后者往往要耗费不少力气,我得跪在泥地里,双手不停地刨土,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巴,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水田里,开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可当水坑里的水越来越浅,鱼儿们察觉到危机,开始疯狂蹦跳时,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它们银白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又重重地摔回水中,溅起的泥水糊在我脸上,我却笑得合不拢嘴。
有时天气酷热难耐,我索性光着膀子,跳进水坑里和鱼儿贴身肉搏。在浑浊的泥水中,我追逐着它们的身影,感受着水流的阻力。鱼儿们起初还灵活地躲闪,可渐渐体力不支,最终只能乖乖就范。看着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儿,心里满是成就感。
每次抓鱼归来,都是一场丰收的喜悦。少则几斤,多则半桶,这些鱼儿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吃不完的,母亲就把它们剖洗干净,挂在屋檐下晾晒成鱼干。酥脆的鱼干,是冬日里最温暖的美味,承载着一家人的欢笑与满足。
如今,石坡坡早已变了模样。水田早已不存在了,化肥和农药侵蚀了曾经的生态乐园,那些自由自在的鱼儿,也成了记忆中的幻影。可每当我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见水田边的风声,感受到淤泥在脚下的柔软,看见鱼儿在水中穿梭的身影。那段辛酸又快乐的抓鱼时光,是童年最珍贵的礼物,永远镌刻在我生命里的童真。
(作者单位:重庆市梁平区红十字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