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6月18日
□黄海子
在没有通电以前,一年四季,陈家塆的夜晚都会按时到来。
夜一边从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过来,一边在陈家塆四周扯上又浓又高的深暗的黑帘,将陈家塆的一切与外界隔离开来,只留了头顶上稀稀落落的星子,像陈家塆屋里的煤油灯光,在那里摇摇晃晃。在摇晃的星星点点的光亮里,陈家塆如摇晃着的摇篮,使得人早早地就入睡了。
陈家塆通电的那天晚上,一家比一家的电灯瓦数照得大,一家比一家更亮堂。正在赶过来的夜猛不丁地被这些亮着的灯光晃迷了眼,跌跌撞撞就迷了路,一直在很远处的原野上徘徊。
没有夜的陈家塆,突然就慌乱起来。
平时在夜里看不见身形的风,被灯光照出了行踪。它们溜到一片稻田上面的时候,稻田里的秧苗想要捉住它们,就齐刷刷地伸出叶子,对着它们一阵抓捉;夜里在田间地头一声高过一声的虫叫,在灯光里已经分不清时辰,有胆大的试着叫了几声后,没听见周边有应和的,赶紧都歇了声音,茫然地看着穿过庄稼、草丛的光亮;孩子们何曾见过如此亮堂的夜晚,他们精神头十足地嬉闹追逐在院坝、田坎上。他们身后跟着的狗,一会儿冲进草丛,一会儿跳进稻田。惊得草丛里的山雀,稻田里的秧鸡扑棱着翅膀,窜进了昏暗的天空。
一旦有新的事物进到陈家塆,陈家塆照例就会跟着发生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
陈家塆用上电不久,就有人被电“打”了。这天,陈家大伯一早起来就光着脚挑粪淋菜。挑第二挑的时候,粪把不知怎的把猪圈上头挽着的电灯线给打散了,软软的电线与电灯就掉在粪口处。电灯泡悬在粪口一晃一晃的,碍着舀粪,陈大伯于是就把电线像先前那样挽上去。在挽电线的时候,陈大伯脑子突然就思忖起来——电这么厉害,看不见摸不着,却比煤油灯亮堂多了。于是就把灯泡拿在手里,反复拉开关,让灯反复地亮熄,想看清楚那贼亮的灯光是如何从一根细小的灯丝里发出的。直到灯泡在手里有些烫手了,又把灯泡扭下来,拿着灯头反复“研究”。可是灯头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两个铜制的按钮一样的东西。于是就用手指去按……
陈大伯二儿子起床上厕所,看见老汉倒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浑身抽搐,手里死攥着灯头不放。就慌忙去拉陈大伯,嘴里还发出惊慌的叫唤。慌乱中,儿子还算清醒,没直接去拉陈大伯,而是把陈大伯死死攥着的灯头拉脱出来。
陈大娘摸摸陈大伯的胸口还有热气,呼吸却似有若无的。一家人赶紧把陈大伯抬到床上,一边呼天抢地的呼喊陈大伯,一边喊同院子的邻居帮忙去叫赤脚医生。
正在大家忙碌的时候,陈大伯却从床上悠悠地醒来。醒来的陈大伯知道自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就让闺女把他扶起靠在床头。一家人围着问他刚才发生的事,陈大伯低声说:“我啥都不知道。就是手指伸进灯头的时候,胸口被看不见的东西闷捶了几下,浑身就像无数针扎一般痛起来,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
赤脚医生很快赶到。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就说陈大伯是被电“打”了,还说多亏陈大伯儿子扯脱了他手里攥着的灯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接着又给整个院子里的人普及了预防被电“打”,以及自救和抢救方法。
(作者系重庆市江津区评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