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学

父亲来城里两个月了，他终于有了一个朋友，那就是捡废品的老黄。

父亲一个人在乡下过了好多年，因为我在县城工作，我连哄带劝终于把父亲接到了县城。父亲来到县城后，开先几天还觉得县城好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虽然城里人多，但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只能一会儿进这个商场走走，一会儿去那个摊前看看，时间久了，觉得城里就不好玩了。

有一天，父亲在楼下看见一个捡垃圾的老头，他就是老黄，便主动和他说话，还把家里的一些旧书、旧报给了老黄。老黄六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皱纹，那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上面沾满了各种污渍，那是他多年捡废品的“标签”。他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兜，背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品，从旧书到废报纸，从纸箱到塑料瓶等等，只要是能卖钱的他都捡。

老黄告诉父亲，他的儿子几年前生病去世了，儿媳改嫁后给他们留下一个孙子。现在孙子已上高中了，为了供孙子上学，他只好没完没了地捡废品卖。父亲不知是同情老黄的不幸，还是遇上了一个能说上话的知音，跟着那老黄走了大半天，也帮着捡废品。在分手时，父亲与那老头约好，明天在楼下等他一起去捡垃圾。

这段时间，父亲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微笑，我不知这是为什么，可妻子给父亲洗衣服时，发现了他的衣服特别脏，还有一股浓浓的垃圾味。妻子悄悄对我说：“你知道不，爸这段时间去干啥了？”我吃惊地问道：“干啥了，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去干坏事？”“不是干坏事。我看呀，他是去捡废品了？”我笑着说:“哦，捡废品又不丢人。”妻子生气地说：“你说不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那天父亲又一早出去了，他提着一个大口袋在楼下等老黄，不一会老黄来了，他俩像老朋友一样，十分亲切地说了一会话，然后又一起去捡废品。他们从这个小区去到那个小区，父亲可能是为了好玩，他捡得很少只有半口袋，老黄却捡得多有大半背篼。他们高兴起来忘了看时间，这才发现已是下午1点过了。父亲说：“现在也不早了，我今天就不回家吃午饭了，我们去找家小饭店随便吃点吧，我请你。”老黄说：“不，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今天中午吃饭我俩各出一半，这样朋友才能长久嘛。”

随后，他们去后街那家小饭店，简单地要了两个菜，也各要了半杯白酒，他们边喝酒边说话，几口酒喝下去，似乎话就多起来。老黄问道：“你来城里多久了？”父亲说：“我来城里两个月了，我在城里一个熟人都没有。还好，我现在认识你了，总算有一个朋友了。”老黄说：“你明天还去捡废品吗？”父亲说：“当然要去，你一定要来楼下等我哟。”老黄说：“好，我们明天早点出门，我带你去下面新城的那些小区捡，那里有的房子正在装修，废品多好捡些。”父亲说：“好，我明天一早在楼下等你。”过了一会，老黄问道：“你儿子在县城工作，看你也不像缺钱花，你还怎么去捡废品呢？”父亲只笑笑，却没有回答。

那天中午，我们煮好饭后，却一直在等父亲回来吃饭，可等来等去父亲仍没回来。妻子说：“爸肯定又是和那老头捡废品去了。”听妻子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生气了。我怎么也想不通，县城里这么好玩，家里啥好吃的都有，父亲怎么会去捡废品呢？我越想就越生气，最后我在父亲的床底下找到了，装有矿泉水瓶子，还有废报纸、纸板等袋子，大大小小的几大包，我生气地给拿出去扔了。

下午父亲回来，发现他所捡的垃圾被我扔了，他先是愣了，后是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赶忙给我打电话，问我把那几袋废品扔哪儿了？我生气地说：“爸，你问那几包废品扔在哪儿，是不是还想去捡回来？”父亲气得快要哭了，他说：“我不是心痛那几包废品，是我把平时积下的300元钱放在那其中一个包里了，却被你给我扔了哟。”我一听也着急了，300元钱对于我们没什么，可对于平时一分钱都舍不得花的父亲来说，这肯定比我丢了3万元还难过。我安慰了父亲几句，放下电话就赶回家，与父亲一起到楼下扔垃圾的地方去找，可扔下的那几包废品被人捡走了。我赶紧给父亲300元，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要，他难过得直掉泪……

一直到晚上，父亲都在那扔垃圾的地方找，总希望有奇迹出现。不一会，老黄匆匆地走来了，他说：“先前把你送到楼下后，我在这儿捡到几包废品，我提到那边空地去清理准备拿去卖时，才发现里面有300元钱。这些废品是在这儿捡的，想那丢钱的人肯定很难过，我就马上回来了，好在第一时间把钱还给他。”父亲一听，高兴地说：“那几包废品是我儿子丢的，里面的钱也是我的。”老黄高兴地说：“这下好了，终于找到丢钱的人了，今晚我可以睡个踏实觉了。”说罢，老黄把钱如数还给了父亲，父亲赶忙抽出100元钱递给老黄，老黄说什么也不要。

父亲丢失的钱终于找回来了，本应该高兴，可不知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老黄的这一举动，让他又感动又牵挂。想来想去，他觉得这钱找回来了，比他真正丢了还难受。第二天，父亲又在楼下等老黄来，可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见老黄。又过了好多天，终于看见老黄来了，但看上去比原来憔悴了许多。老黄告诉父亲，这几天他病了在家休息，今天好点了，他就又来捡垃圾了，因为他过两天又得给孙子送生活费去。父亲说：“去给你孙子送生活费时，也叫我一起去，我也想去看看你孙子。”那天，老黄就叫上父亲一起，到一个镇上的学校给孙子送了生活费，临走时父亲悄悄地将300元钱放在他孙子的书包里。

当天下午，父亲执意回乡下老家去了。老黄几乎天天都在楼下等父亲，还向小区里的邻居打听我家的门牌号，他问父亲多久会再来城里，说要当面感谢父亲，可他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感谢父亲。

作者单位：重庆市大足区文化旅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