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有“戏”

版次:011    2025年06月24日

□刘成

朋友宋是才情出众之人,她除了擅写性情文字,还弹得一手好琴。微信朋友圈里,每回出现她弹奏的小视频我便要驻足观赏一番。只见视频中人,白衣胜雪,长发及腰,袅袅仙音里,颇有“我欲乘风归去”之态。倾泻而出的琴音羡煞众围观看客,当然其中也包括我。我暗想要是自己有这本事一二,外加个超级滤镜,那画面说不定也能赏心悦目。可想遍今生到前世,最终我也没能想到半点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技艺。这种窘迫和无力感就像穷人家的衣柜,翻箱倒柜个遍也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衣裳。琴棋书画全能者轻轻一比画,在任何场合都能博得个满堂彩。而我日常能晒的,除了夏季的棉被,也别无其他。

深谙“自拙不可外扬”之理,不甘之余,也只得关起门来问自家娃儿:“你觉得我有没有啥拿手好戏?”现今就读小五的娃儿对“拿手好戏”这词理解得极其透彻。他反问:“你就是问我你有没有值得‘显摆’的本事吗?”我连连点头称是。娃儿好一阵冥思苦想,跟遇到奥数难题似的,半天没解出答案,我心便拔凉拔凉的了。极富同情心的娃儿不忍伤我,他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你饭做得好吃。”我听后泄气摇头,这“拿手好戏”说出来连自己都不认。娃儿见状又忙说:“你作文写得好。”我更极力否认,一路记的那些“流水账”几乎无人问津,最终也都付之东流。

好在那些突发的莫名其妙的失落情绪只是一飞而过的蝴蝶,它没在我的窗口停留。常态之下的我仍是清醒而自知的。找不出拿手好戏,当不成显眼包,那我就安于平庸现状。如果在太阳底下才能看出阴影,那我就尽量少晒太阳。

有人请客吃饭,席间碰到一熟人,她说:“还记不记得,我结婚时的妆和头发是你亲自弄的。那真是我这一辈子最美的一天。”

回忆可能是传染病,我的思绪落在了2001年春节前夕。那年为了打开知名度,嫂子去附近文化馆联系春晚表演团队,说免费为她们作妆造。刚好其中一个负责人和嫂子认识,她答应到时来。

那年春晚举办当天,来找我们作妆造的只有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舞蹈节目。忙活了半天,又去观察了一下现场灯光下的妆造效果。出来时经过会场大门旁影楼门前高高的石阶,透过衣香鬓影的橱窗,看到那年的春晚主持和主唱都在里面忙着作妆造。我当时暗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们也会来找我作妆造。

当初春晚的主持和主唱,她们在后来很多年的春晚和另外一些大型晚会时,也真的指定我做妆造。看到电视里她们光彩照人的形象,我自然会想到当年橱窗之外,初入行业时黯淡无光的自己。我明白,这“戏”,从无到有,最后变成“拿手好戏”,对有些人可能只需短暂数月,而我,却历经了数年的学习,坚持和等待。

熟人这一提醒犹如醐醍灌顶,好像一下子找到属于自己的“拿手好戏”。我的“拿手好戏”,曾是我赖以生存的技艺,我付它年华,它还我衣食。从业的那几年里,许多客人慕名而来,满意而归。

宋曾说,有几年单位搞活动她主持节目也是找我做的妆造。我笑说她除了写文、弹琴,还会主持,真是复合型人才。她说,你当时的化妆“易容”术,也让我羡慕得很。简单几笔,就可以让人变个样,跟变魔术一样。谈笑之外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宋的样子。

也许很多年后,宋会跟许多人一样,早已不记得这世上曾有我这么个人存在过,但她们定然偶尔会想起和我的“拿手好戏”有关的往事点滴,因为那是她们风华无限的过往曾经,亦是她们人生的高光时刻。

此生有“戏”,并给人带来过美丽和自信,足矣。至于是不是拿手,倒真不重要了。

(作者系重庆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