囗李星

我家住在三峡移民搬迁老旧小区，四年前，为方便老人上下楼，小区掀起安装电梯的热潮。电梯安装很顺利，装好的新电梯静静矗立在居民楼旁，像位沉默老者，守望着岁月变迁。

邻居艳是前年搬来的，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容，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艳的父亲长年在外打工，母亲因智力问题长期呆在家里，艳带着一个小孩与老人一起生活。平时艳去上班和小孩上学，家里就只剩她母亲一人。为了安全，艳告诉母亲千万不要坐电梯下楼，否则就回不了家。从此，电梯成了老人与外界一道无形却又厚重的屏障，电梯口和家圈定了老人生活的全部。

每天，当电梯运行到我们楼层时，老人大多时间会在电梯口出现。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总能看见老人站在墙壁前双手搓衣襟，静静伫立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眼神紧紧盯着那扇冰冷的电梯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那眼神，纯净而又带着一丝迷茫，像一个渴望糖果的孩子。

有时，老人也会坐在电梯旁的栏杆前，目光呆呆投向楼下的花园。那儿人来人往，总有孩子们在树荫下追逐嬉戏的笑声，老人会露出羡慕的微笑，嘴里喃喃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语。她会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呆便是两三个小时，任时光悄然流逝，微风轻拂她斑白的发丝，却浑然不觉。

一次，我在电梯遇到艳，她看上去疲惫不堪，眼中满是无奈与忧虑。简单寒暄几句，她便向我倾诉起照顾母亲的艰辛。她说：“母亲的病时好时坏，医生叮嘱不能让她受刺激，所以只能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她也曾尝试带母亲出去，可每次她都会变得极度不安，哭闹不止，仿佛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一种可怕的威胁。久而久之，家人只能告诉她不要去电梯之外的地方。“其实，她很向往外面的世界。”艳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日午后我开会归来，刚到电梯口，便见老人又站在栏杆前。她似乎有些异样，眼神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小区花园正在举办热闹的活动。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牵她走下电梯，去触摸那真实的世界。然而，艳的叮嘱在脑海浮现，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就在我犹豫之时，艳出现了，她看着母亲的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妈，咱们回去吧。”艳的声音轻柔又坚定，仿佛承载着无数的疲惫与忧虑。

时光从指缝间悄然滑落，老人依旧每日在电梯口守望，在窗前发呆。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艳牵着母亲，缓缓走出了电梯。那一刻，老人的脚步有些颤抖，眼神中既有兴奋，又有一丝恐惧。她们来到花园，老人眼中闪烁着泪花。老人缓缓走着，感受着阳光的温暖，闻着鲜花的芬芳，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看着艳和母亲在花园里漫步的身影，我不禁眼眶湿润。一部小小的电梯，却是困住老人人生的笼子。今天她终于勇敢地跨出了这一步，走向了自由与希望。或许，未来的日子，老人依然会面临诸多挑战，但此刻的她在这片阳光下的笑容，已然成为生活最美的馈赠。

（作者系重庆市开州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