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11 2025年06月25日
□何宏文
入夜,一辆摩托飞速驶过,车灯刺破夜空,引擎的轰鸣碾过时光,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舅舅。
舅舅是上世纪50年代末出生的一个普通工人,在家里排行老大。记忆中,他都是骑着一台重庆产嘉陵摩托奔波于大街小巷。外公外婆的工作两班倒,无暇顾家,舅舅有三个妹妹,大事小事都落在他身上,在那个吃肉都要凭票购买的年代,他为了让妹妹们吃上肉,就去江边、野塘钓鱼,一锅红烧泥鳅、一盘油炸小鱼,就是买不到肉的补给,看到妹妹们吃得开心,他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舅舅小时候很顽皮,那时候他家后面有一座山,山上有农家种的玉米,舅舅和厂里大院的孩子一起去山上偷玉米,不巧的是第一次去就被村民发现,舅舅嘴硬不肯承认,被村民扣了下来。村民气冲冲地对着其中一个小孩说:“我放你回去,把这几个人的家长都叫来赎人。”小孩吓得连忙说“好好好”,于是急急忙忙地跑下山,通知外公他们一行上山。我外公那暴脾气,可是一点也忍不得,冲到山上二话不说就给舅舅一巴掌,村民见状都知道这个暴脾气家长不好惹,于是让舅舅道歉就算了。
外公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那时的家长认为“黄荆棍里出好人”,舅舅作为家里的老大,没少挨打。舅舅从小被外公压制,造成性格上软弱、无主见。我对舅舅的印象是性格特别好,一说一个笑,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小时候还经常骑着摩托车载我去学校。
舅舅18岁那年到奉节,开始为期5年的知青生活。在那里遇见了一位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在一个生产队,同是知青,很能干。到了回家探亲的时间,舅舅兴奋地带着女子回家。该女子比舅舅大几岁,找比自己年龄大的女人是那个年代很忌讳的事情,外公把舅舅拉到一旁说:“你要让我以后在家族、厂里头都抬不起是吧?”
被棒打鸳鸯后,舅舅也结束了知青生活,回到城里,认识了现在的舅妈。舅妈是一个朴实的女人,年龄比舅舅小,家里条件不好。有一次,舅妈家的门被大风掀翻了,舅舅知道后连夜冒着大雨把外公家的门下了一扇给她家抬过去安上,因此被大雨淋成了重感冒。那时候觉得拖一拖就好了,结果患上急性重症哮喘,也是他后半辈子无法治愈的病根。跟舅妈结婚后,也常常因为哮喘发作送去医院,几次堵塞气管都从死神手里抢救了回来,体弱多病也成了他的代名词,没办法在厂里从事高强度工作,只能靠摩托送货为生。
因为担心我们吃不到绿色食品,他经常找卖土货的地方给我们买新鲜蔬菜,然后骑摩托给我们送来。我心疼他说:“舅舅你有哮喘就别骑摩托了,走起也踹得厉害,我们自己会买。”舅舅默默走了,还会继续。
如今,舅舅已离我远去,那辆生锈的摩托却一直沉睡在停车场。铁锈在蔓延,如同他未讲完的故事,在光斑的油箱上缓缓移动,铁皮心跳在灰尘里渐渐冷却。那些挥不去的思念,久久不会遗忘。
(作者系重庆地质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