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

大概四年前，我在弟弟家认识了一种叫“美丽月见草”的小野花，它跟绿化带里人工培育的美丽月见草比起来，花叶的形态和颜色高度一致，只是个头相去甚远。

那花在鲜嫩明丽的家花丛里实在难以入眼。一簇植株，茎秆瘦瘦直直的，有五六十厘米高，大多比铅笔芯还细。灰绿细窄的叶子长不盈寸，其间点缀着密密麻麻的粉色小花儿。那花朵只有手指甲大小。四片紫红的卵形花瓣一片挨着一片，完全绽放的样子像个袖珍的花碗儿，还算精致。

弟弟说它叫“美丽月见草”，是从嘉陵江边的草丛里移回来的。

我提议晚饭后也去江边看看，弟弟很开心，随即还约上了就近居住的两个姐姐。当夕阳在参差的楼林里收住光线的时候，我们姐弟四人已行走在嘉陵江边。正是初夏时节，路边生长着各种植物，其中有一片很特别，灰绿色的，里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粉红，就是美丽月见草。

我摘了一根月见草，问弟弟：“这里野花野草多得很，你咋个就只跟它投缘呢？”

弟弟笑着说：“说来还真有一段缘分。第一次见到它是在成都的清水河边。那时我正纠结要不要回重庆，一个人无聊地在河边扔石子。每次低头都看见这种草，小小的花在风中一摇一摇的，像在跟我眨眼睛。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后来我干脆坐在草丛里，扯几根拿在手里，没想到这花耐看还有香味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在县城上高中的几年，那时家里太穷，我其实是特别想辍学出去打工，只是不敢说。家里借钱买的几批鸡鸭和猪都死了，开学了学费还没着落。二姐大学还有一年毕业也要钱，爸妈愁得经常睡不着觉。好在大姐已经有了过得去的小家，三姐四姐在外地打工勉强自保，幺姐已参加工作。每个姐姐都尽全力帮我筹钱，虽然每个人的力量都很弱小，就像这细细的月见草，一年也只能开出几朵看不上眼的花。幸运的是人多力量大。”

弟弟的话勾起大家的回忆，大姐忍不住插话：“其实，那时家家都一样穷。我们的父母还是了不起，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是‘事情来都来了，还是要担起’。当时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了，还大胆放弃种粮，重新学种植蔬菜和水果，只想从土里多刨出点价值。你看，一家大小齐心协力，还是供你把大学读出来了。”

弟弟摇着手里的月见草，连连点头：“一大家人都穷怕了，所以我那时好纠结，一面被父母催回家乡，一边又真的舍不得放弃成都的高薪工作。很神奇的是，我看着那些小小的花很快就想通了。父母年事已高，我特别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在我身上出现，所以果断决定回重庆发展。”

夜色加深，玄月清白，江风徐徐吹送，成片的月见草顺着风的方向轻轻摇曳，粉红的朵儿盛满柔情蜜意，清鲜而辽阔。淡淡的花香里，姐弟几人仍在快乐地聊天，童年的青春的，工作的生活的，大家的小家的……一会儿陷在回忆中，一会儿回到眼前，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家聊兴不减，笑声朗朗，直到月牙消失在远处的楼林。

（作者单位：重庆市开州汉丰第五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