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

桂兰是镇上一个刚毕业的师范生，她被分配到镇上的双槐树小学教语文。她每次走进教室的时候，总是左手怀抱着几本书，右手拿着一块长长的戒尺，戒尺就像她扎在脑后的黑发一样长。她的脸比较瘦，所以不能任头发披散下来，那样会遮住她大半个原本小巧的脸庞。这一年，她还是个新手班主任。

桂兰的班级原来在木制的教学楼里。教学楼正前方是一块空地，颇为平整，左右两边是两个小花台，各种着一棵树，左边一棵是桃树，右边一棵也是桃树。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孩子们就在绿叶红花间奔跑嬉闹。教学楼一共两层，上楼梯右边是一年级甲班，左边是一年级乙班。

两个班级的孩子在一个楼梯上下久了，自然生出许多“恩怨”来。下课铃声一响，就像吹响了号角、敲起了战鼓，两个班的学生各自站在楼梯口一边，轮流着喊：“一甲班，夹夹虫！”“一乙班，火灯笼！”“夹夹虫夹坏火灯笼！”“火灯笼烧死夹夹虫！”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踩着节拍一点一跺。上课铃一响，便是“鸣金收兵”了，“恋战”会被老师捉住。到冬天的时候，站着喊久了太冷，于是发明了一种新的“战斗”，叫“挤油渣”。管它是谁，只待班长一声令下——“冲啊”，大家一起冲上去挤在一起，谁都不肯分开，最后的结局是笑得四仰八叉躺一地。这种“壮观”的场景自然逃不过校长的眼睛。校长先把桂兰叫去：“桂兰啊，你的一乙班不管不行啊，再这样下去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桂兰不停地点头，脸红红的，头低低的，像个犯了错的学生。

教学楼靠近山坡，侧面种了许多槐树。春夏时节，这里最荫凉，只是树上爱长毛毛虫，通往大操场的路上落得到处都是。还有一种褐色的“扒骨叮”，比毛毛虫多了许多褐色的毛针，据说这种虫一沾到人的皮肤就甩不掉，会一直扒开皮肤，直到看见骨头为止，真的假的没有人知道。因为太可怕，从来没人敢用手去试，胆子大的会用树枝挑起来吓唬人。“扒骨叮”为学生所畏惧，毛毛虫则是桂兰的烦恼。小孩子不敢捉“扒骨叮”，但是毛毛虫是不怕的，有人捉到书包里，上课的时候拿出来，惹得全班尖叫，桂兰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让孩子们安静下来。

学校没有专门的保洁，所有的地面清洁都要学生来分担。除了教室的地面，外面的叫“公地”，意思是“公共的地方”。放学的时候要安排扫公地，胆子小一点的孩子要是分到了有毛毛虫的“公地”，就找各种借口来推脱或者给别人交换，胆子大一点的孩子不怕，但是心里有个问号：“凭啥跟你换？就不跟你换！”于是，桂兰又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协调。等她经验丰富了，知道如何去平衡安排，这事就变得轻松了。

教学楼对面是一排砖砌的平房，边上是音乐教室。说是音乐教室，其实就是一个有顶的宽大地方。孩子们学唱歌、学跳舞，都在这里。除了唱歌跳舞，孩子们还喜欢到小操场上踢毽子、跳大绳、打排球，各种运动应有尽有。

有一天，桂兰正在教室里上课，教室外有人喊她。她停下来，出去了一会儿，像是和人在交谈。没过多久，她红着眼睛默默走进来，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但也没有低头。最后她整张脸都憋红了，忍不住又跑了出去。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开始猜测，终于有人忍不住偷偷去门口看，回头大声跟全班报告：“老师哭了！”这下可不得了，大家都争着探头去看，非要看清楚是谁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桂兰老师。几分钟过后，桂兰回到教室，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上课。

在接下来的整个星期里，搞清楚来龙去脉，成了班级所有人的头等大事。几个班干部综合最近班上发生的同学矛盾，加上对当天来人的相貌分析，最后断定是有个同学课余时间玩耍不小心摔了一跤，家长来兴师问罪了。桂兰年轻，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几句重话一说，又委屈又不敢辩驳。家长不依不饶，扬言要到教委去告状，竟把桂兰逼哭了。

班上的孩子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他们开了个讨论会，连摔跤的孩子一起，安慰桂兰说：“如果教委责罚，我们一定会保护你！”校长听说了这件事，居然笑得合不拢嘴，他跟桂兰说：“你还年轻，慢慢锻炼！”

（作者单位：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