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泉水响叮咚

版次:010    2025年07月01日

□重庆晨报特约撰稿 吴天胜

寒来暑往,四季交替,在泰和路的街角,总有一番独特景象。在这里,时间似乎只分午夜与非午夜。只要是非午夜,总能见到他们,或站或蹲地守在街角的泉水边。

午夜,困意笼罩着街角,人们纷纷沉入梦乡。红绿灯眨着泛黄的眼睛,早已疲惫不堪,唯有路灯散发着柔和光芒,泉水依旧“哗哗”地在夜色中欢唱,街角更显静谧。

黎明破晓,“嚯嚯……”张大爷拉着手推车,从兴茂小区缓缓走来。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响,叩开了清晨的大门,唤醒了打瞌睡的红绿灯,也吵醒了街角竹林中的画眉。它来不及揉眼,倏然跃起,跟着老人飞过绿灯,停在泉水旁的李子树上,“啾啾”地欢叫,为清晨添了几许灵动。

张大爷熟练地将手推车上的塑胶桶置于泉下,清澈的泉水流进桶内,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声音悠悠传开,似无形的韵律,飘进了泰和路七号的值班室。值班民警像被这泉水声设定了闹钟,听到声音便翻身起床。他迅速洗漱、着装,动作娴熟利落,随后开上警车前往附近的学校,负责学生安全是他每天的功课。拐过街角时,他看见张大爷拿起笤帚,借着地上的泉水在清扫落叶。地面泥水漫淌,落叶满地。张大爷不紧不慢地扫着,仿佛在清扫岁月的痕迹。扫完后,泥水溅满裤腿,他满不在乎,惬意地抽着烟,看着泉水流入桶中,脸上尽显满足。

“张大爷,早!”“王婆婆,身体可好?”“李哥,又来啦!”……天色渐亮,从不同方向赶来接水的人渐多。招呼声此起彼伏,透着熟络与亲切。大家将桶一字排开,或站或蹲,在街角摆起龙门阵。

“要说这泉水煮粥啊,米粒能开出花来。”张大爷率先开口,一脸陶醉。“是啊,用它熬汤,味道鲜美,营养得很。”王婆婆随声附和,眼中满是认可。“还是现在好,你看泰和路宽阔笔直,出门接水也方便多了。”张大爷接上话。借着他的话,大家回忆起了泉水以前的样子。它从山上沁出,流到路边,村民用锄头刨了个坑,蓄上一小池,方便行人饮用。后来,小路修成了连接新老城区的泰和路,街角的公安局像粒扣子,扣紧了新老城区。那眼泉水破天荒地保留了下来,周边市民不知从何时起喜欢上了它,纷纷打回来做饭、烧汤。

“烧水泡茶也不错。”李哥说,回忆中透着幸福。他老丈人爱喝茶,很是讲究。相亲时,他从蟠龙山带了老鹰茶当见面礼。女朋友烧了自来水泡茶,老丈人喝了直撇嘴,把他吓坏了,以为亲事要黄。还好他机灵,想到老鹰茶得用山泉水冲泡才出味,赶紧拎了水桶,飞跑到这儿担回一挑。水烧开冲进杯里,满室茶香。老丈人端起杯子,深吸口气,吹了吹浮沫,浅呷一口,眉头舒展得像朗月。他暗喜,扭头一看,女朋友脸上已开出了映山红。自那以后,每次去老丈人家,他总要挑担泉水去孝敬。

“叮咚……叮咚……”又一只空桶接上了,走的人向仍在接水的人道别,“慢慢接,明天见。”后面的人并不急,他们静静地看着泉水流入桶中,似在欣赏一道恒久之光。大家都知道,不管等多久,总会轮到自己,也不管接多久,终会接满。

泉水“叮咚”,仿佛永不枯竭,可大自然的变化实难预料。有一年,天大旱,泰和公园的竹叶都被晒枯了。那眼泉水也未能幸免,起初流量尚足,后来逐渐变小、变细,最终干涸。接水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满心期待化作遗憾离去。连晴高温两月后,终于下了一场秋雨。雨过天晴,人们又想起那眼泉水,拎着水桶纷纷赶来。他们惊喜地发现,原本泥泞的泉边已铺上透水砖,泉水两侧用岩石垒筑,地面还放了两排座椅。特别是那眼泉水,已安上了拇指粗的PV管,水流虽小,却潺潺如故,方便接取。

“谁做的好事?”来得最早的张大爷想在泉水边寻找答案,却引来李子树上的画眉“啾啾”地鸣叫,仿佛在说:“是他,是他。”一年轻小伙看着细细的水流,不耐烦地说,“这么细要接到猴年马月,不如把PV管拔了。”大家纷纷制止,“可别拔,细水长流才更久。”

又是深夜,巡逻完的民警返回泰和路七号,泉水边还有人在接水,“叮咚”的声音穿过街角,仿佛一首轻柔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