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一把倾斜的伞

版次:011    2025年07月03日

□杨小霜

接姐姐回家时,姐姐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那天晚上正飘着雨,雨中的夜色十分昏暗,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母亲撑着伞,伞的大部分都朝着姐姐和她怀里的孩子倾斜着。母亲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边,整个肩膀都湿透了。母亲和姐姐撑着伞在雨中行走的背影,像一根芒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上。

姐姐的婚期将近,这段时间可忙坏了母亲。虽然姐姐的嫁妆已经堆了满屋子,但母亲总觉得缺点什么。母亲大多数时间都会在这间小木屋里忙活着,用绳子绑一绑碗筷,或者检查一下那些捆好的喜被的红绳够不够结实,或者是看看家具家电上边的大红喜字有无掉落……这间小木屋已经被母亲填得满满当当的,中间也只留下一条可以过人的小道。可母亲仍旧在小木屋里忙活着,直到姐姐出阁那天。母亲要出去招待宾客,因此去姐姐存放嫁妆那间小木屋的时间便少了起来。

一阵喜庆的唢呐声和鞭炮声从街檐外的田埂上传了过来,姐夫走在接亲队伍的前边,手中拿着一束鲜花,朝着姐姐的房间走了过来。姐姐出门的时候天还未亮,姐姐是被弟弟背出门的,而这时候的母亲是需要回避的,只有大姑妈陪在姐姐的身边。出门时大姑妈给姐姐换好鞋,便打开手中的红伞。那把伞很红,像母亲这些时日里熬红的眼。但这伞并未朝姐姐倾斜,姐姐也没有回头,很快就坐上姐夫的婚车。随着唢呐声的逐渐远去,母亲就进了存放姐姐嫁妆那间屋子。屋子里很空荡,母亲眼角里的泪痕一直都在。母亲在屋子里站了很久,有时候会弯着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大红喜字,有时候又会拿着姐姐嫁妆里掉落的包装袋……母亲把这些东西紧紧攥在手中,就像将姐姐拥抱在怀里一样。

自从姐姐出嫁后,母亲出门便很少带伞了,纵然有时候出门时天空已经下起小雨,母亲也不撑伞。母亲总有她的一套说辞:“点点毛毛雨,打啥子伞哟。”

听母亲说,姐姐结婚后一直都过得比较不错,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姐姐生了小孩,母亲跟姐姐打电话的时间开始多了起来。起先我并未对母亲接电话这个动作过多地关注,直到有一天,我发觉母亲在挂掉姐姐电话后独自在院子里抹眼泪,我才发觉姐姐的电话不单单是电话。

村庄的夜晚很安静,大概是从春天开始,母亲在与姐姐通电话后,会整夜整夜地不睡。我不敢多问,因为我知道母亲的眼窝浅,我不喜欢听见母亲的眼泪滴落在木板上那种声音。母亲开始打扫存放姐姐嫁妆的那间屋子,打扫完毕后,将我喊到身边说:“霜丫,明天跟我去接你姐姐回家,记得带把伞。”

那是一个飘着雨的夜晚,此时的雨很小,在灯光中的雨跟阳光中的尘埃有些相似,只不过雨是会落到地面上的,而尘埃只能在空气中飘浮着。地面没有被雨打湿,要出发时,母亲便再三询问我,背包里有没有放上一把雨伞。我觉得母亲唠叨,便说:“你都跟我讲几十遍了,你要不信,你自己打开背包看看不就行了。”出街檐和院坝时,我偷偷看见母亲将背包打开又合上的动作。

姐姐回来时已是凌晨,母亲跟姐姐坐在小木屋里,母亲将姐姐的孩子抱在怀里,可能当年母亲也是这么抱着襁褓中的姐姐的。姐姐的两只眼睛肿得像充满气的皮球,眼球充满了弯弯曲曲的血丝。此时窗外的雨声开始大了起来,那一夜,姐姐和母亲的眼泪跟窗外的雨一样,下个没完没了。

自那以后,母亲不管到哪里去都会带上一把伞。在母亲的呵护下,姐姐的孩子逐渐学会了走路、说话……那段时间里,我才看到姐姐脸上的笑容,只不过母亲脸上的皱纹和头顶上的白发要比往年多了许多。

后来,姐姐开始学着母亲的样子,在下雨的时候给自己的孩子撑伞,我发现不管雨大雨小,姐姐的肩膀都是湿的……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